黑沙城的酒馆飘着劣质马奶酒的味道,针娘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指尖转着个空酒杯。杯底刻着半朵梅花,与阿古拉描述的银面具标记正好能拼合——这是她花了三匹棉布从酒馆掌柜那换来的“信物”,据说戴着银面具的人,只会和持有这种酒杯的人交易。
窗外的沙暴越来越大,卷着砂砾拍打窗棂,发出“噼啪”声,像无数细小的鞭子在抽打。酒馆里的牧民都裹紧了羊皮袄,唯有靠门的桌子坐着个穿黑袍的人,帽檐压得很低,面前摆着个上锁的木箱,箱角的铜环磨得发亮,与苏明轩在灞桥粮仓见过的火药箱铜环款式相同。
“客官要的‘货’带来了?”黑袍人突然开口,声音经过刻意变调,像砂纸摩擦木头,“金砂按约定备好,少一钱,这箱东西就归别人了。”
针娘放下酒杯,从怀里摸出个羊皮袋,往桌上一倒,金灿灿的砂粒滚出来,在油灯下泛着冷光。“西域的狗头金磨的,”她用指尖拨弄着金砂,“含银量三成,够买你半箱‘货’了。”
黑袍人掀开木箱一角,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火药桶,桶身贴着张纸条,用突厥文写着“北邙山同款”。针娘的目光落在桶盖的火漆印上,那印泥里混着极细的红色粉末——是江南胭脂里常用的“鸡冠石”,凤主的旧部总爱用这东西做标记。
“剩下的半箱,要你告诉我个消息。”针娘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去年冬天,从黑沙城运出的二十车‘药材’,到底卸在了哪里?”
她指的是凤主倒台后,突然从江南消失的一批“鬼稻种子”。据漠北的药农说,那些种子被伪装成药材,经黑沙城转运,最终去向不明。而黑袍人贩卖的火药,与当年北邙山暗渠里的火药成分完全一致,显然是同一批人在背后操作。
黑袍人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突然拍了拍手,酒馆后门走进来两个壮汉,腰间都别着狼头纹弯刀。“看来客官不止想要火药。”他冷笑一声,帽檐下露出半截银面具,面具上的梅花纹沾着点暗红色——是干涸的血迹。
针娘手按在桌下的短刀上,刀鞘里藏着柳氏特制的“迷烟弹”,只需用力一拍就能引爆。就在这时,酒馆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阿古拉带着十几个牧民冲了进来,手里举着套马杆,杆头缠着浸过煤油的麻布。
“巴图的人在城外设了埋伏!”阿古拉的声音带着喘息,“他们说要借交易的机会,把你们都炸死在酒馆里!”
黑袍人脸色骤变,突然抓起桌上的金砂就要跑,却被针娘用短刀拦住去路。“说!鬼稻种子在哪?”她的刀抵住黑袍人的咽喉,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急促。
“在……在黑沙城的废弃窑厂!”黑袍人终于松了口,“是巴图让人藏的,说等风季过后,就用火药把种子炸进中原的河道,让你们的稻田全长满鬼稻!”
话音未落,酒馆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是巴图的人提前引爆了埋在门口的炸药,碎石和木屑从屋顶落下,油灯被震倒,火苗瞬间舔上了酒桶。
“快撤!”苏明轩从横梁上跳下来,他刚才一直躲在房梁上,手里还攥着根从黑袍人身上扯下的丝线——那丝线是用西域的“冰蚕丝”做的,防水防火,正是当年包裹鬼稻种子的布料。
混乱中,针娘一脚踹开后窗,阿古拉带着牧民们从窗口跳出去,苏明轩则拽着黑袍人紧随其后。身后的酒馆在爆炸声中坍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巴图带着人在火光中嘶吼,却被赶来的可汗亲卫拦住——老可汗终究是信了阿古拉的话,派亲卫来阻止这场闹剧。
逃出黑沙城后,黑袍人被绑在马背上,银面具被强行摘下,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竟是当年在江南织造署负责转运私盐的账房先生,李三。他在凤主倒台后假死脱身,靠着倒卖火药和鬼稻种子苟活至今。
“是太后的亲弟弟,赵大人让我干的!”李三涕泪横流,“他说只要能让中原大乱,突厥就能趁机南下,到时候他就是漠北的王!”
赵大人,也就是前兵部尚书,太后的亲弟弟,当年因“贪墨”被革职,实则一直躲在黑沙城,暗中联络突厥贵族和江南盐商,企图东山再起。而他用来购买火药的金砂,正是来自西域的金矿,那金矿的矿脉,恰好与苏明轩在灞桥粮仓发现的齿轮纹路吻合——那些齿轮,原本是金矿的开采工具。
“窑厂的鬼稻种子有多少?”苏明轩的刀架在李三脖子上,黑沙城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