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艘大小战船顺汉水而下。
艨艟舱室内,陈安一瘸一拐,小心翼翼的走到铜架旁,点燃油灯。
伏案皱眉的赵林见到昏黄的灯光亮起,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去看案上的江陵郡守备图。
“泰宁,我叔父已调回成都,叔母欲迁入西川,与我叔父团聚。
蜀道艰难,行走不易,我本欲亲送叔母,奈何江陵乃荆州重地,江东虎视眈眈,吾一日不可擅离。
汝曾随我入川,多识地理,可愿代我走一遭?”
陈安在赵林说话时,便已行至案前,俯首听令。
他久随赵林,几乎朝夕相处,时时侍奉左右,至今已历三载,早与赵林默契无比。
此时闻赵林所言,哪能不知其意?
“主公,安愿随主公鞍前马后,为主公持鞭垂镫,不忍相离,还请主公另派得力之人...”
话未说完,赵林将地图收起,随手抛在案上,笑骂道:
“行啊,如今我指挥不动你陈司马了,给你安排个差事,还挑挑拣拣...”
陈安也知赵林是调侃于他,拱手一礼,笑道:
“主公用惯了陈安,只恐他人不得主公心意...”
“少废话,让你去成都,一为护卫我叔母与幼弟,二嘛...
华神医现居成都,任医学馆祭酒,你且携我书信前往拜谒,好歹将你腿伤治好。
你是我左右亲随,若是跛脚,岂不叫人笑我无人可用?”
陈安听得赵林故作嫌弃之语,也不着恼,只觉能得心中温暖,也无比纠结。
那华佗是何许人也?
昔日在舒县之时,江东孙权奉其为座上宾。
后来被自家主公坑蒙拐骗(划掉),后来被自己主公的人格魅力说服,来到江陵,主公请他入住内府,待其如师长,尊敬礼遇。
汉中之战时,华佗几乎以一己之力,治愈疫病,挽救数万精锐的性命。
满营下至小卒,上至校尉、将军、甚至是大王刘备,哪个没被华神医训得平白矮了一辈,跟孙子似的。
如今华先生贵为医学馆祭酒,可谓往来无白丁,朋党皆权贵。
如此人物,为自己区区一家臣亲自治病,这是何等殊遇!
以华神医的医术,定能将腿伤治好。
只是,一旦护送主公叔母去了成都,不知几时才能再回到主公身边,叫陈安怎能不犹豫。
赵林见他垂首不语,知他心中所忧,遂起身行至陈安身侧,拍了拍他肩膀,温言道:
“我自幼随叔父长大,叔父与我而言,与亲父无异,叔母亦当为我母,若叫旁人护送,我不放心。
况且昔日若非你舍命相救,我早已死于万箭之下。
你的腿伤只有华神医能医治,且去治好了伤势,再来江陵寻我便是。”
言罢,见陈安默默低头垂泪,又道:“泰宁,休作女儿态,我又不是不叫你回来...”
陈安却忽然跪倒在地,叩首泣曰:“主公,陈安愿尊主公之命。
只是如今江东久欲背盟袭江陵,此刻启程入川,实非良机,不若待局势稍稳...”
赵林扶起陈安,双眼也有些泛红,颔首道:
“正是此理,且容吾杀退江东鼠辈,再为泰宁送行!”
不是二人故作深情,实是在这个时代,分别远比后世更显离愁。
古人将每一次离别当做最后一面,才有了那许多关于离别的诗词歌赋。
舱室内,主臣二人收拾心情,谈论江陵防务。
陆地上,五千精骑却轻装赶路,星夜兼程,向着江陵飞奔而去,斥侯已先一步抵达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