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罗金宝,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嘎子)……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
芦苇荡深处。
天色渐暗,水面上泛起了层层迷雾。
罗金宝带着嘎子和乡亲们,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小道上艰难前行。
“大家都别出声!跟紧了!”罗金宝压低声音,不断地提醒着。
嘎子搀扶着奶奶,小脸上满是汗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紧紧握着那把木头枪,不时回头张望。
“大叔他们……能跟上来吗?”嘎子担心地问。
“放心吧,苏旅长那是神仙下凡,小鬼子伤不了他。”罗金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直打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汪!汪汪!!”
罗金宝脸色大变:“不好!鬼子的狼狗追上来了!!”
“快!加快速度!前面就是‘野鸭淀’,到了那里咱们就能上船了!”
然而,队伍里的老弱妇孺太多了,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老罗!”
这时,苏勇带着张大彪等人从后面的芦苇丛里钻了出来。
“苏旅长!”罗金宝像见到了救星,“鬼子咬得太紧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苏勇听着越来越近的狗叫声,眉头紧锁。
他知道,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引开鬼子的狼狗,否则这几百名乡亲一个都跑不掉。
“大彪!”苏勇刚要下令。
“大兄弟!”
一直沉默不语的嘎子奶奶,突然松开了嘎子的手,站了出来。
老太太看着苏勇,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却透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平静和决绝。
“你们带着嘎子,带着乡亲们快走。老婆子我……走不动了。”
“奶奶!你说啥呢!俺背你!”嘎子急了,就要去背奶奶。
“嘎子!听话!”奶奶一把推开嘎子,厉声道,“你是咱张家的种,以后是要打鬼子的!不能为了我这个老婆子,把大家都拖累死!”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红薯,塞进嘎子手里,眼中满是慈爱和不舍:
“嘎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奶奶……奶奶去给你们把狗引开。”
“不行!!”苏勇和罗金宝同时大喊。
但老太太心意已决。
她猛地转身,迈着那是并不利索的小脚,朝着狗叫声传来的方向,也就是村子的方向……
义无反顾地跑去!
一边跑,她一边大声喊着:“鬼子!小鬼子!奶奶在这儿呢!!来抓我啊!!”
“奶奶——!!!!”
嘎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就要冲出去,却被张大彪死死地抱住。
“放开俺!俺要救奶奶!!”嘎子拼命挣扎,一口咬在张大彪的胳膊上,鲜血直流,但张大彪就是不松手,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走!!快走!!”苏勇红着眼,咬牙切齿地下达了命令,“别让大娘白死!!”
队伍含着泪,钻进了更加茂密的芦苇荡。
而那苍老的、带着乡音的呐喊声,在夜空中回荡,越来越远,直到……
“砰!”
一声枪响。
呐喊声戛然而止。
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吹芦苇的呜咽声,和嘎子那绝望的、无声的哭泣。
芦苇荡深处,野鸭淀。
夜色如墨,浓重的雾气在水面上弥漫,将这片孤岛般的水域包裹得严严实实。几百名刚刚逃出生天的乡亲们挤在几艘大船和临时搭建的浮岛上,没有生火,没有说话,只有压抑的啜泣声随着水波荡漾。
那一声枪响,不仅带走了嘎子唯一的亲人,也像是把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插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船尾的角落里,嘎子呆呆地坐着。
他没有哭。
或者说,他的眼泪已经在逃亡的路上流干了。此刻的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把苏勇之前送给他的木头冲锋枪,双眼空洞地盯着漆黑的水面,整个人像是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泥塑。
张大彪蹲在一旁,看着这孩子,心里堵得慌。他想劝两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船舷,低声骂道:
“狗日的斋藤!老子非把你剁碎了喂鱼不可!”
“大彪。”
苏勇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他看了一眼嘎子,然后对张大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
张大彪叹了口气,起身去安排警戒了。
苏勇在嘎子身边坐下。
“饿了吗?”苏勇轻声问道,从怀里掏出半块压缩饼干。
嘎子没动,也没说话,仿佛根本没听见。
“你奶奶临走前,塞给你一个红薯。”苏勇看着嘎子紧紧攥着的左手,那里还握着半个已经冰凉、被捏得变形的红薯,“她让你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
听到“奶奶”两个字,嘎子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