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心知肚明这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但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来。皇帝的銮驾在严密但沉默的护卫下,抵达了并肩王府。
在后院那片洁白的雪地上,那个巨大的、怪异的雪人,像一个狰狞的白色恶魔,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崇祯皇帝看着那个戴着高丽帽、插着倭刀、瞪着血红眼睛的雪人,其中蕴含的挑衅、蔑视和对他这个皇帝、乃至对大明国格的极致羞辱,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他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继而涌上一股不正常的青气。他宽大龙袍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里,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
才勉强帮助他维持住面部表情没有彻底崩溃。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王龙则在一旁,故作轻松地介绍着堆雪人的“趣事”,言语间充满了戏谑和隐含的机锋。崇祯皇帝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王龙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最终,他几乎是凭借本能,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丝极其难看、扭曲的笑容,声音干涩、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爱卿……有心了。此雪人……堆得……甚为……奇特。” 他再也无法多待一刻,以“骤然风寒,身体不适”为由,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匆匆摆驾回宫,
甚至连一口王府奉上的热茶都没有碰,离去的背影仓惶如同身后有索命的无常追赶。
待皇帝的銮驾彻底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王府那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将外界隔离开来。王龙脸上那点虚伪的恭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轻蔑和索然无味。他看着那个孤零零立在雪地里的怪异雪人,先前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感迅速消退。
“没劲!真他娘的没劲!”他朝雪地啐了一口浓痰,突然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雪人巨大的底座上。雪人轰然倒塌,碎裂成无数块,
雪粉四溅,那把倭刀和高丽帽也摔在一边,被积雪半掩。“像个锯了嘴的葫芦,闷屁都不敢放一个!怂包!软蛋!彻头彻尾的没点血性!看着就让人来气!”
他拍打着貂皮大氅上的雪屑,不屑地哼道,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刺耳:“明年开春,等海路上的冰化了,
老子真得亲自去倭国走一遭!抓几个活的倭寇大将回来,关在铁笼子里,就放在这院子当中,那才叫有点意思!才叫逗乐子!比堆这破雪人强一万倍!”
周围的侍女、仆役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只有陈圆圆,不知何时默默走了过来,
手中拿着一把扫帚,开始一下一下地、固执地、慢慢地清扫着满地的残雪和狼藉。冰冷的雪水迅速浸湿了她华丽的丝绸绣花鞋和精美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望着紫禁城的方向,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深藏在那淡漠之后、无人能懂的、巨大的悲悯与绝望。
王龙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对于这个美丽绝伦却仿佛永远笼罩在一层迷雾中、无法真正掌控的女人,他心中时常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