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点未歇,骤然转调,变得沉雄悲怆。珑香身形微侧,仿佛眺望远方破碎山河,嗓音里添了无尽的苍凉与恨意:“恨胡儿乱中华强兵压境,我全家请长缨慷慨出征……”
这是《岳母刺字》,唱的是岳飞的碧血丹心。当她唱到那气壮山河的核心唱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呕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朝天阙——”三字尚未落定,台下已是群情激昂,许多年轻士兵紧握钢枪,眼含热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锣钹稍歇,只见她一个急速的旋身,再亮相时,神色已然大变。面如重枣,凤目含威,左手虚拟长髯,右手仿佛倒提青龙偃月刀,一股忠义千秋、睥睨天下的气概油然而生。声音变得洪钟般沉浑:
“观江水滔滔浪翻卷,英雄气概冲云天!俺关羽,单刀赴会,独往当先,万马军中,视同儿戏一般!”
《单刀会》!关云长的孤勇与豪迈,在她身上重现。那“万马军中,视同儿戏一般”的气魄,让即将奔赴战场、深知敌我力量悬殊的将士们,胸中陡然生出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
最终,所有的演奏再次归于沉寂。她褪去猩红斗篷,静静立在台心,一身缟素,宛如为山河戴孝。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她用那已略带沙哑,却更加撼人心魄的嗓音,唱出了最后的送行与誓言,将三位英雄的气魄融于一体:
“岳王爷提枪扫烟尘,关夫子单刀镇乾坤;穆桂英踏破天门阵,且看俺们——驱除倭寇,还我河山,报国恩!”
最后一句,她不再是唱,而是与台下数千人共同的呐喊。
眼看林珑香要谢幕退场,众人意犹未尽,齐声呐喊到:“再来一段……”
少倾,犹如平地里再卷狂风,锣鼓声再次响起,紧接着,一段《梁红玉》选段响起:
“金山战鼓动天罡,
红袍玉带裹红妆。
桴鼓亲操千帆闯,
江潮俱作剑戟扬,
蛾眉未必输儿郎。
你看那舳舻灰飞烟云散,
半壁山河在巾帼掌……”
眼见莲儿战袍装扮,闪身出场。
“莲儿!好样的!”掌声如潮中,大栓连声称赞着,使劲地鼓着掌。
“太好啦,今天新老名角同台献艺,我三军将士定会士气如虹啊!”卢团长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激动地说到。
而连生此时已经是热泪盈眶。“珑香!你知道吗,我多想再和你同台演出啊!等赶跑了鬼子,这一天一定会来到!”
“朔气传柝夜未央,
铁衣曾照月如霜。
十年不画眉黛样,
关山万里作故乡。
忽见镜里青丝漾,
方忆江南柳絮长。
归来解甲贴花黄,
谁说闺阁无烈胆?
寒刃犹带燕支香!”
一段《花木兰》唱段再次把观众带入高潮。
莲儿的唱腔高亢入云,激越处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她的身段也随之刚劲起来,圆场、翻身、涮腰……每一个程式化的动作,都被她注满了力量与情感。那不是表演,那是“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驰骋;是“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苦寒;更是将军百战,在刀光剑影中的决死拼杀。她的眼神不再是女儿家的清波,而是淬了火的利刃,坚定、冷冽,又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戏至高潮,战事最酣处。鼓声如雷,钹铙齐鸣,她的唱腔在极高的音域上盘旋、抗争,仿佛要将这苍穹都撕裂一道口子。她唱“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那声音里,有荣耀,有悲悯,更有一种无法与人言的巨大孤独。
三般侠骨一般刚,
宝刀出鞘显锋芒。
纵使强敌如虎狼,
难灭华夏日月光!
且看今朝演武场,
壮志男儿豪情扬!
明朝出征。杀敌寇。
铁血丹心保家乡。
激情豪迈的唱腔发至她内心丹心一脉,!最后一句收束,如利刃斩断流水,戛然而止。她以一个经典的亮相定格——昂首,挺胸,目光如炬,直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