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雅穆克河的炽风吹东方(1 / 2)

公元六百三十六年,八月。叙利亚南部,雅穆克河谷。

风是炽热的,裹挟着沙砾与死亡的气息,像无数烧红的细针,蛮横地抽打在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铠甲上,发出令人焦躁的沙沙声响。空气在炙烤中扭曲,视野所及,一片昏黄。

五万拜占庭大军,正是这片昏黄天地间最为沉重压抑的存在。他们身披厚重的铁甲,手持绘有十字圣徽的巨盾,长矛如林,在皇帝希拉克略的远程意志驱动下,如同一条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一片移动的、闪烁着冷硬光泽的金属森林。他们的目标,正是前方那支在装备与人数上均显得寒酸无比的军队——他们眼中的“乌合之众”。

与之对垒的,是哈里发欧麦尔·伊本·哈塔卜麾下的穆斯林军队。他们的人数远逊于对手,许多战士身上只有御寒蔽体的粗布衣袍,手中的长矛与弯刀,还带着沙漠铁匠铺里锤炼出的拙朴痕迹,与拜占庭军队制式的、精良的装备相比,堪称简陋。

然而,倘若有人能近距离凝视他们的双眼,便会瞬间摒弃所有基于外在的轻视。那里燃烧着一种奇异而灼热的光芒——那是对安拉信仰的极致坚定,对领袖(无论是眼前的“安拉之剑”还是远方的哈里发)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对身后那片广袤、严酷却又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沙漠所代表的未来的炽烈渴望。

统帅这支军队的,是早已声名赫赫的“安拉之剑”——哈立德·伊本·瓦利德。他的军事才华如同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但每一个穆斯林战士都深知,他们真正不屈的灵魂,他们精神与信念的基石,远在麦地那简陋的帐篷之中,正以最虔诚的姿态,为前方的战事祈祷。那便是他们的最高领袖——哈里发欧麦尔。

(这里不妨插句闲话,常有人将欧麦尔误认为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岳父。实则不然,穆圣的岳父是首任正统哈里发阿布·伯克尔,他的女儿,聪慧的阿伊莎嫁予了先知。欧麦尔,乃是阿布·伯克尔之后,第二位继任的正统哈里发。)

这位哈里发,身材高大魁梧,肤色黝黑,精力旺盛得如同沙漠中的奔马。他以惊人的意志力、近乎苦行僧般的简朴生活和对伊斯兰原则近乎严苛的恪守而闻名于世。在先知穆罕默德归真后,那场几乎让初生的穆斯林共同体分崩离析的巨大危机中,正是他力排众议,以无比的果断拥立了阿布·伯克尔,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面。

待到他本人继位,面对阿拉伯半岛上蜂拥而起、挑战麦地那权威的“里达”(叛教)部落,他再次展现出铁腕与智慧,以迅雷之势平定了叛乱,重新将半岛统一在伊斯兰的旗帜之下。

如今,他的目光已然投向了北方。那片因拜占庭与波斯两大帝国长达数十年的战争而两败俱伤、权力真空初现的肥沃土地。雅穆克河谷的这场战役,正是他宏大战略蓝图中最具决定性的一步。

战场上,拜占庭的重骑兵终于发起了进攻。那真是排山倒海般的冲锋,马蹄踏地之声如同雷鸣,连灼热的空气都在为之震颤。他们试图依靠绝对优势的装备、严明的纪律和集团冲锋的恐怖力量,一举撕裂、碾碎穆斯林的阵线。

然而,哈立德·伊本·瓦利德,这位天生的战术家,巧妙地利用了雅穆克河谷崎岖的地形与灼热的气流。他指挥着部队灵活地迂回、精准地分割、果断地包围。战术固然精妙,但决定胜负天平的,更是穆斯林战士心中那股为信仰而战、视死如归的精神。那精神让他们在看似绝境的战斗中,爆发出令钢铁也为之折服的惊人战斗力。有人高诵着《古兰经》的经文,以血肉之躯扑向敌人的长矛,只为给同伴创造一丝进攻的缝隙。

战役持续了数日,惨烈异常。最终,在漫天蔽日的沙尘与几乎能点燃呼吸的灼热气浪中,不可一世的拜占庭大军崩溃了。曾经整齐的钢铁森林化作河谷中遍地狼藉的尸骸与破碎的旗帜。

当胜利的捷报穿越沙漠,传回麦地那时,欧麦尔并未像寻常的征服者那般,陷入狂喜与庆祝。他俯身在地,将额头紧贴在粗粝的地面上,进行了长时间深沉而虔诚的祈祷。

他感谢真主的佑助,也为双方逝去的无数生命默默哀悼。他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穿透眼前的胜利,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他深知,雅穆克的胜利,绝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征服,更是信仰共同体“乌玛”凝聚力的终极体现。

他,欧麦尔,作为先知的继承人,成功地将在先知归真后一度离散的“乌玛”,重新锻造成了一支无坚不摧的力量,并为其指明了走向广阔世界的发展方向。

时光之河静静流淌,场景切换到几乎同一时期的东方大唐。

大唐贞观十八年,公元六百四十四年,春。长安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