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离开信号塔,并没有返回相对安全的地心尖塔控制中心,而是来到了轨道炮台所在的受损山脉基地。这里一片狼藉,巨大的金属锚爪深深嵌入岩层,工程师和自动机械正在抢修过载烧毁的能量线路,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熔融金属的气味。他需要亲临一线,稳定军心,同时更直观地评估损失。
霍恩长老的全息影像在他身边浮现,脸色凝重。“卢卡斯,初步统计结果出来了。三个主要聚居点的护盾发生器过载损坏了百分之三十,能量储备下降了近四成。人员伤亡……目前确认有数百人,主要是护盾波动时被坠物所伤,以及……恐慌引发的踩踏。”
最后几个字,霍恩长老说得异常沉重。外部攻击的直接杀伤或许有限,但引发的连锁反应和心理冲击,往往更为致命。
卢卡斯默默点头,目光扫过忙碌的救援现场。他看到医疗人员用担架抬走伤员,看到疲惫的士兵靠在残破的掩体后休息,脸上还残留着恐惧。一种无形的悲观和绝望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基地蔓延。外星物体展现出的压倒性科技优势,让许多人的抵抗意志产生了动摇。
“长老,”卢卡斯开口,声音通过能量网络,同时也通过物理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整个基地,甚至通过通讯网络传递到各个聚居点,“我知道大家很疲惫,很恐惧。我们面对的敌人,超出了我们以往的认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量,让嘈杂的基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那个笼罩在淡淡银辉中的身影。
“它很强大,能扭曲空间,能侵蚀我们的意志。它让我们感到渺小和无力。”卢卡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铿锵有力,“但是,它退却了!在我们的反击下,它选择了暂时后退!这证明了一点:它并非不可战胜!我们的星球,我们的家园,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他抬起手,指向天空中那颗闪烁的“星辰”。“它还在那里,像一颗毒瘤,窥视着我们。它以为我们会屈服,会崩溃。但我们要用行动告诉它——熔炉星的儿女,或许会恐惧,但绝不会放弃战斗!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世代守护的家园,值得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银色的光辉随着他的话语适度绽放,与地脉能量产生共鸣,一股温暖而坚定的能量波动轻柔地扫过全场。这不是强大的攻击性能量,而是一种蕴含着生机与抚慰的力量,如同严冬后第一缕暖风,悄然驱散着人们心头的寒意和阴霾。
效果是显着的。士兵们挺直了脊梁,工程师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伤员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简单的言语,配合实质的能量共鸣,卢卡斯成功地将恐惧转化为了悲愤,将绝望压制了下去,至少是暂时压制。
“所有单位,优先修复防御设施,轮换休息,保持警惕。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卢卡斯结束了简短的动员。
霍恩长老的全息影像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卢卡斯不仅是个强大的战士,更是一位合格的领袖,在关键时刻知道如何凝聚人心。
就在这时,卢卡斯和霍恩长老同时接收到了守护者序列传来的紧急分析报告。
“对目标信息流的初步破译有进展。”序列的电子音不带感情,“信息流中重复出现一个高优先级加密标识符,其编码规律与已知的‘收割者’文明遗迹中发现的某些残片有百分之七点三的相似度。同时,信息内容中包含大量关于‘星球能量网络稳定性’、‘个体意识与网络连接强度’、‘代行者适应性’的数据包。”
“收割者?”霍恩长老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传说中在远古时代横扫数个星区,将无数文明化为宇宙尘埃的恐怖存在?它们……不是已经消亡了吗?”
卢卡斯眉头紧锁。百分之七的相似度不算高,但足以引起最高级别的警惕。更重要的是,对方关注的重点——星球能量网络和他这个“代言人”。
“它们可能没有完全消亡,或者,这是它们的某种继承者、模仿者。”卢卡斯沉声道,“它们的真正目标,很可能不是简单的毁灭,而是……研究和采集。熔炉星的星球能量网络,以及能够与之深度融合的我,在它们眼中,或许是极具价值的‘样本’。”
这个推断让霍恩长老不寒而栗。被当成研究样本,比直接被毁灭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必须改变策略。”卢卡斯迅速做出决断,“单纯被动防御和硬碰硬,我们耗不起。既然它对‘研究’感兴趣,那我们就给它一些‘惊喜’。”
他看向霍恩长老:“长老,我需要所有关于‘收割者’文明的传说、遗迹研究报告,哪怕是只言片语的神话传说,都要汇总过来。同时,启动‘深蓝计划’。”
“深蓝计划?”霍恩长老一怔,随即脸色大变,“你要启动那个?太危险了!那是以自身意识为诱饵,主动连接未知存在的高维信息海的禁忌技术!稍有不慎,你的意识就会被同化或撕碎!”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卢卡斯目光坚定,“被动等待只会被慢慢放血。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了解我们的敌人,甚至在它的‘研究’中,反向找到它的弱点。‘深蓝计划’是唯一可能快速获取高阶信息的途径。”
“可是……”
“执行命令,长老。”卢卡斯的声音不容置疑,“在我进行‘深蓝计划’期间,由你全权负责星球防御指挥。克伦的特别行动小组,负责内部意识安全监控,直接向你汇报。如有任何异常……你有权启动‘净化协议’。”
他将最高权限的一部分,临时移交给了霍恩长老,这既是信任,也是将最沉重的抉择交给了这位经验丰富的长者。
霍恩长老看着卢卡斯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深知无法劝阻,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明白。愿远古守护者的英灵庇佑你,卢卡斯。”
卢卡斯不再多言,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地心尖塔的最深处——一个完全由纯净能量结晶构筑的密室中。这里是与星球能量网络连接最紧密,也最脆弱的核心节点。
他盘膝坐下,意识开始缓缓沉降,准备踏入那片连守护者序列都无法完全解析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深蓝”信息维度。
与此同时,在信号塔临时改造的“特别行动小组”指挥部里,克伦正对着几名面色各异的原“寂灭”追随者进行任务简报。他感受到了卢卡斯离开前那道隐晦的、带着警告与期待的目光,也感受到了霍恩长老通过网络传来的、隐含审视的授权指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指着全息屏幕上外星能量残留的分析数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而专业:“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分析这种能量的波动模式,尤其是它对意识层面的干扰频率。每个人,回忆你们接触‘寂灭’能量时最细微的感受,任何一点异常都不要放过……”
小组的成员们眼神复杂地看着克伦,他们中有人依旧带着狂热后的迷茫,有人则对克伦的“回归”将信将疑。信任的建立,远比摧毁要困难得多。
克伦知道,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判断,都不仅关乎任务成败,更关乎他自己和这些追随者们的生死,乃至星球的命运。他必须比任何人都更警惕,更谨慎。
地心深处,卢卡斯的意识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向着无尽的信息洪流坠去。
星空之外,那颗闪烁的“星辰”亮度似乎微微提升,规律的闪烁频率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仿佛察觉到了某种“有趣”的变化正在发生。
寂静下的沉默,被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主动探索所打破。熔炉星的命运之弦,绷紧到了极致
地心尖塔深处,能量结晶密室。
卢卡斯的肉身如同雕塑般静坐,体表的银色光晕规律性地明灭,与周围晶壁的能量流动同频共振。但他的意识,已经脱离了物理躯壳的束缚,沿着星球能量网络构建的隐秘通道,如同一艘孤舟,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被守护者序列标记为“深蓝”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意识之海。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星际航行,而是维度的跃迁。感官被彻底重构,物理世界的规则在这里失效。卢卡斯“看”到的,不再是光线和色彩,而是无穷无尽的信息流,它们如同奔涌的星河,又似诡谲的漩涡,以超越光速的方式交织、碰撞、湮灭。各种文明的碎片、历史的回响、乃至难以名状的宇宙低语,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边界。
他必须极度专注,像一名在风暴中操控帆船的水手,紧紧抓住由自身意志和星球能量共同凝聚的“锚点”,才能避免被这信息的洪流冲散、同化。他的目标明确——寻找与那颗外星“星辰”相关的信息痕迹,尤其是那疑似“收割者”的加密标识符。
守护者序列提供的导航信标在信息海中如同微弱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卢卡斯驱动意识,向着序列侦测到的、外星信息流最密集的区域“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