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仓胡同。
这地界在燕京南,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可想而知,住在这里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穷!
七号院照例也是一处大杂院,有七八户人家,多数都是住着两间房,晚上挤在一铺炕上。
这些人有的打小鼓做小买卖,有的当仆役,有的做杠夫,还有的推车送水,左右都是一天从早忙到晚,没个空闲时候。连小孩子们也都提着一个小筐,捡煤核、碎布头,只有很小的孩子才会在院里玩耍打闹。
念书是不可能念书的,没那个条件。
各家平日里基本就是棒子面熬白菜,反正填饱肚子肯定没问题,但要想改善伙食,即便是最便宜的烂肉面,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吃上一回。
小李子作为拉洋车的,身强力壮,孤身一人,没有家口负担,每个月都能进项十来块现大洋,在这大杂院里已经属于是一等户了。
他在这里赁了两间北房,不算宽敞,但也不至于逼仄,一个人在炕上随便骨碌滚。而且他虽是出苦大力的车夫,却注意干净体面,屋里刷的四面落地白灰,采光条件也好,惹得这院子里的人都十分羡慕。
前院外号“白面口袋”的老刘家媳妇,还曾在半夜瞧过小李子的窗户,吓得他裹着被子在炕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呐,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小李子是个勤勉的人,平时每天在天光刚放亮的时候,就会准时出门,随便找个早餐铺子对付一口,就到刘记车行取车,上街拉座。
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早上不声不响的出去了,待日上三竿时候就回来了,提溜着满满一大袋子散发着香气的驴肉火烧,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贩,用手端着一锅羊肚汤。
“吔,小李子,今儿怎么没出车?好家伙,照你这么个吃法,猴年马月能拉上自己的洋车呀!”
大杂院里有上了年岁的使不动力气,就在家接一些缝补浆洗、糊纸盒之类的活儿,挣个仨瓜俩枣的,填补家用。
此时他们正一边晒太阳,一边做工,就见到小李子带着吃食回来,都挺惊讶的。
小李子憨憨的一笑,道:“家那边的表哥来京城,晚上住我这,所以今天改善一下伙食。”
“这样啊,怪不得!”
人们不再关注,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只有两个小孩子,把铁条似的手指伸在嘴里,眼巴巴的盯着小李子手里提溜着的油纸袋子看。
小李子就从袋子里捻出两个香喷喷的驴肉火烧,一人一个,分给两个小孩子。
两个小孩子欢呼着,举起驴肉火烧跑远了。
而小李子却叹了一口气,他模模糊糊的认为,穷人似乎不应该一辈子都这样,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于是加快了脚步,穿过残破的月亮门来到了后院。
然后就看到两间北房的门口,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小马扎上,正悠闲的晒着太阳。
这人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本色粗布裤褂,脚上一双青布鞋,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
打眼一瞅,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底层人,不管是抬杠、拉车,还是做小买卖、当仆役,似乎都能无缝衔接,毫不违和。
如果踌躇满志的黎大总统在场目睹,管保能一头扎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韩大——表哥,我回来了,你不是想吃驴肉火烧嘛,我买回来了。对了,还有一盆羊肚汤,趁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