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羡缓缓地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执棋之人?”冯去疾的眉毛,微微挑起,“你是说,你也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
“难道冯公,就不是吗?”孔羡反问道,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具有侵略性,“你我皆为棋子,只不过,我们效忠的棋手,不是同一人罢了。”
“大胆!”赢一向前踏出一步,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孔羡。只要冯去疾一个眼神,他便能让这个大放厥词的儒生,血溅当场。
“无妨。”冯去疾摆了摆手,示意赢一退下。他看着孔羡,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好一个‘你我皆为棋子’。看来孔先生是打算用这些故弄玄虚的言辞,来拖延时间了?你觉得,你还能等到你的‘棋手’,来救你吗?”
“救我?”孔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冯公,冯公,你还是不懂啊。”他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摇着头,
“棋子,从它落下的那一刻起,它的使命,就已经注定了。或为眼,或为气,或为……弃子。”
他看着冯去疾,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弃子。”
冯去疾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弃子……”
冯去疾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浑浊的老眼深处,有一丝寒意悄然掠过。
“好一个弃子。”冯去疾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重新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孔先生,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在本相看来,你这点伎俩,不过是雕虫小技。在陛下的天威之下,你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最多,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然而,孔羡只是微微一笑,
“冯公此言差矣。”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尘埃虽小,若是随风而起,迷了人的眼睛,不也一样能误事么?尤其是,当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这一粒尘埃的时候。”
这话里有话。
冯去疾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正要开口用更凌厉的言语刺穿对方的伪装,书房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踏踏踏——”
一名黑冰台的校尉,甚至来不及通报,便一个箭步冲到了书房门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焦急。他单膝跪地,连头都不敢抬,声音却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丞相!赢一统领!”
赢一的眉峰瞬间蹙起,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冰冷的杀气如潮水般涌出。黑冰台有铁律,无统领或上官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闯审问之地,违者,死!
但这名校尉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讲!”赢一的声音,只有一个字,却冷得像冰。
“禀丞相!”校尉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刚刚收到来自济北、琅琊、薛郡、砀郡四地的飞隼密报!几乎是同一时间,四郡之内,皆有民谣四起!”
冯去疾捏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
“歌谣内容,是……是……”那校尉的声音都在发颤,仿佛那几个字是什么禁忌的咒语,烫得他说不出口。
“是什么?”冯去疾的声音,沉了下来。
“始皇帝死而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