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钱哪有容易的,这个生意有点敏感,今朝集团不能直接出面,要在外面套一层壳。”
“找个替死鬼?”
“没这么夸张,死不了,顶多被美国列入黑名单,找个不做生意的人站台就行了,给人家一栋好地段的唐楼,一辈子基本不用发愁。”
“老爷,你会不会太夸张,一栋唐楼就能一辈子不愁?”
冼耀文捏了捏苏丽珍的脸,“你升仙的速度才叫夸张,跟着我吃香喝辣才多久,就忘了以前交不起房租躲着我走的日子了?”
“讨厌。”苏丽珍拨开冼耀文的手,“什么时候欠你房租了?”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要不是馋你身子,我早就把你们赶走了。”
苏丽珍嘻嘻一笑,“我就说老爷那时候贼眉鼠眼,偷偷看人家屁股。”
“贼眉鼠眼就不说了,请把‘偷偷’去掉,我看你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看。”冼耀文紧紧搂住苏丽珍,“先把正经事说完。”
“嗯。”
“除了钨精矿,还有锑,用于炮弹引信、轴承巴氏合金、阻燃剂;锡,用于军需罐头的马口铁;钼,用于高强度合金钢,M1坦克履带、喷气发动机都要用到;汞,用于雷管、引信、仪表;镁砂,战略级耐火材料,许多高精尖武器都要用到。
还有萤石,加浓硫酸可以生成氟化氢,再经过几次化学反应,最终生成六氟化铀,六氟化铀通过气态扩散法分离出铀235和铀238,就是制造原子弹的主要材料。”
苏丽珍惊呼道:“原子弹……走私萤石会不会被美国追杀?”
冼耀文轻笑道:“你想错了方向,若是有人追杀,一定是苏联人的追杀,美国需要萤石,不仅是制造原子弹需要,制造冰箱也需要,冰箱制冷的关键是氟利昂,也是用萤石生成的。”
苏丽珍转脸问:“苏联人会吗?”
“这两年应该不会,苏联人的重心在国内,过两年就难说了,矿产生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时做好收摊的准备。”
“哦。”苏丽珍若有所思道:“是不是尽可能撇清和矿产走私的关系?”
“这是当然要做的,但别指望能瞒住苏联的情报机构,香港有不少白俄人,谁知道里头隐藏着多少苏联特工,你要当心主动出现在身边的白俄人,不用怀疑对方是不是苏联特工,直接当做是,能避就避,若是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抓起来严刑拷问。
底层特工就是擦屁股的草纸,属于消耗品,除了亲人,没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杀掉几个,打点一下他们的上级,没准还能成为改善我们和苏联关系的契机。”
“老爷,你说得太极端了,人情总不会像纸一样薄吧?”
“书架上那本曹靖华翻译的《铁是怎样炼成的》翻过吗?”
“保尔·柯察金?”
“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为了把保尔描绘成革命全才,完整地介绍了他的经历,从红军战士到契卡,再到征粮队员、共青团干部一路走过来。
关于契卡部分,书里面的描述很含糊,其实契卡和明代东西厂差不多,就是苏联上层用来排除异己的鹰犬,契卡的主要工作是诬陷、抓捕、屠杀。
再说征粮队员,一句话就能说明他们的本质,小鬼子当年下乡征粮的狠劲不如征粮队员,小鬼子是有选择地杀,征粮队员是无差别屠杀,不给粮就杀。
树立起来供他人学习的美化典型就是这么个玩意,可以想象三十年代这种人在苏联大概已经算是好的。”
“不是1919年的故事吗?”
“你别管故事背景是哪一年,要看书是哪一年写的,《铁是怎样炼成的》1932年在《青年近卫军》杂志连载,1934年发行俄文单行本。然后1936年大清洗开始,说是1938年结束,其实余波到现在也没停。
十几年洗下来,苏联或许还有好人,但十有八九靠边站了,还能待在权力中枢的人,不能说是坏人,但起码是生存能力特别强的变色龙,善恶观念、人情淡薄,只论利弊。
只要杀的不是亲人、情人,一切都有得谈,当然,要偷偷杀,不能公开杀,一公开事情就麻烦了,触动更大的利弊权衡。”
“老爷,你说错了吧,凡是玩政治的人都只论利弊,不仅仅是苏联人如此。”
冼耀文捏了捏苏丽珍的脸,“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既然你清楚,就应该知道怎么做,让自己成为一些权势人物的利,但不要成为更权势人物的弊,当心脚下的钢丝,每一步都要走稳。”
“好难。”苏丽珍摇摇头,“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
“过一道手就是上百万美元的利润,这个钱拿得容易吧?好处已经拿了,后果由不得你不承担。相比金季商行的那些股东,我们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我们的股份占大头?”
冼耀文拍了拍苏丽珍的手腕,“这个问题留着你自己慢慢思考,钱呢,没有一仙是白得的,都需要付出代价。
在我们所有的生意当中,我们的地位几乎都是最低的一方,把你的尾巴夹紧了,不要再犯官帽椅这种错误。”
冼耀文指向奏案,“一步踏错,你会趴在上面被人蹂躏,而我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苏丽珍重重点了点头,“我懂了。”
“饭点了,中午吃什么?”
“桂林街交界那里有一个牛杂档,那里的牛杂很好吃。”
“阿鬼那里?”
“老爷吃过?”
“没吃过,听洁玲说起过,他的牌照还是洁玲帮忙办的。”
“嗯,叔叔经手的,阿鬼人不错。”
“哦。”
两人步行来到桂林街交界,在阿鬼的热情招呼中,要了两份加萝卜的牛杂汤,大碗1毫,加萝卜多收1仙,价格很实惠。
流动餐车,没有座位,两人站在路边吃。
苏丽珍指着对面的一栋唐楼说:“二楼来了一个新上海婆,长得挺漂亮的,气质也很好。”
冼耀文望了过去,一看墙面的招牌,就知道对面的唐楼是凤楼,“做那个的?”
“嗯。”
“什么价钱?”
“十五蚊。”
“要畀茶吗?”
“要的。”
“那也赚不了多少,漂亮又有气质,怎么跑到这里来开工?”
凤楼的鸡档基本有老鸨,行规老鸨抽五成或六成,每隔十天半个月,交完军装警和便衣风化组的陀地费才会开支一次,她们当天能入手的钱就是小费,客人给小费时会说“畀碗茶畀阿妹饮”。
“我也好奇,这段时间来了好几个,人都不难看。”
“可能出来搵食的人比较多,高档地方容不下,只能来这边开工。”冼耀文接着说了说松江小学校董会的事。
苏丽珍感慨道:“佣人开车买菜的盛况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北角那边败落这么快,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前些天集团刚添了几辆二手的买菜车,车况很好,只要3500元一辆,我还以为买菜车要升级了呢。”
“坐吃山空,又被人盯着做局,不快就见鬼了。”冼耀文挑出牛百叶送进苏丽珍的碗里,“留意一下,膳楼需要添几个人,我看她们挺合适。”
“要刚来还没开工的?”
“不,已经开工做得不久的,没在地狱走一遭,不会珍惜天堂。”
“让叔叔打声招呼,下手狠一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一定瞒得住当事人,画蛇添足的事情不要做。”
“哦。”
下午茶时间,冼耀文在山今楼见了吴楚帆和白燕,经过短暂洽谈,双方达成合作意向——吴楚帆和白燕,连同另外17人为合伙人组建中联电影企业有限公司,加入友谊影业成为卫星公司,专注拍摄高品质的粤语片。
因为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中联一年拍片的数量不会太多,股东收入可能有限,股东们会自由组合,以“中联小组”名义为外间拍片。
对中联的加入,冼耀文自然是欢迎的,卫星公司自负盈亏,无需友谊影业养活,至于按比例投资制作项目,友谊影业拥有事先审核剧本的权利,只会投资盈利概率高的项目,亏本概率高的项目视情况投资,如奔着得奖去的项目,亏本也会投资。
另外,中联的股东多为演员和制作人员,不需要给底薪养活,只需用的时候按劳给酬,多了一批可用之人,何乐而不为。
晚饭前,见了米歇尔一面,就友谊公司2%股份一事打声招呼。
翌日。
宜结婚,也宜下聘。
冼耀文身为大哥出面向郭、徐两家正式下聘,并当场定下结婚的日子——徐婉仪十月初四(11月2日),郭碧婷冬月初四(12月2日)。
都是结婚的黄道吉日,且正好卡在下聘后的两个月,符合礼仪,也符合现实的需求。
冼耀武办事时没做安全措施,以他一击必中的先例进行分析,郭徐二女极有可能肚子里已孕育小生命,得赶紧在显怀前完婚。
祸事按喜事解决,南华保险卖股份、祯祥置业卖股份两件事又因“正式联姻前,不宜大变动”冻结,冼耀文功成身退,飞回新加坡,按日程接着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