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进入周若云的办公室,冼耀文见廖可欣坐在周若云的对面。
他走上前去,“大嫂。”
“耀文。”
待两人打了招呼,周若云说道:“老爷,从今天开始大嫂给我当秘书。”
冼耀文闻言,看向廖可欣,“大嫂,大哥知道吗?”
“他哪有时间管我的事。”廖可欣面无表情说了一句,随即作势站起,“你们肯定有话要说,我先出去。”
冼耀文摆了摆手,“大嫂,你坐,我和若云要谈的是公事,既然你给若云当秘书,你也一起听听。”
廖可欣坐了回去,冼耀文跟着在她边上坐下,注视周若云的面庞说:“资金都到账了吗?”
周若云干脆地说道:“200万美元转走后,先后到账两笔资金,第一笔400万美元,第二笔200万美元,目前金富贵控股的账上总共有1000万美元,但资金处于被监管状态,不能动用超过600万美元的资金,原因你知道的。”
“新加坡那边什么进度?”
周若云听冼耀文问这个,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无须对廖可欣隐瞒,便说:“已经签订总价值1071.4万英镑的锡矿收购意向,后期的产权过户汇丰会负责。”
“做好对外披露的准备,当我下达指令,第一时间对外披露。”
“要对外公布?”
“是的,金富贵控股将来还要继续对外募集资金,披露业绩是应有之举。”
“好的,我会提前做准备。”
“新闻发布会准备得怎么样?”
“8号那天宜开业,新闻发布会就定在那天,我已经着手向报社、洋行派请柬。”
“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李志清要参加发布会,但她的投资金额从400万美元改为400万港元,另外,对外披露股分构成为伦敦金富贵控股52%、你3%、我10%,其他股东身份保密。”
“我也有股份?”周若云惊讶道。
“替家里代持,分红不归你个人。”
“我说呢。”
“在发布会上,你要向外公布金富贵控股在进行一个涉及金额巨大的投资计划:计划正处于关键阶段,不方便多透露细节,两个月后等计划进入稳定阶段,会对外公布细节。
大致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组织一下语言。”
周若云拿出一个笔记本记了下来,“两个月这个时间会不会太具体,要不要空泛一点?”
“你自行把握。”
“嗯。”周若云点点头,“还有其他吗?”
“你知道祈德尊吗?”
“那个和记的英国人?”
“前些日子我和他在浅水湾酒店巧遇,才知道他原来是我一个旧识,那天我们聊了聊,他告诉我菲利普·卡西迪打算明年退休,并会陆续出售和记的股份,他对股份感兴趣,却缺少资金。
我已经承诺他会在资金上给予帮助,这件事以后由你跟进,你不仅在资金上要给他扶持,也要帮他牵线认识大小马登。”
“会德丰的马登?”
“对。”冼耀文颔了颔首,“和记一半的股份在会德丰手里。”
“要不要为祈德尊牵线认识宋文杰?”
“你怎么知道宋文杰?”
“佩佩告诉我的。”
“哦,暂时不要,我还没见过宋文杰,等我下次回来先会一会再说。”说着,冼耀文看向廖可欣,“大嫂,既然你愿意出来工作帮衬若云,那就麻烦你多担待,若云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工作只能请你多分担一点。”
廖可欣淡笑道:“若云是老板,我是秘书,我听她吩咐。”
冼耀文呵呵笑道:“大嫂你可以放心,我会多吹床头风让若云给你加人工。”
廖可欣捂嘴笑道:“老板爹,我就指望你了。”
冼耀文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会谈以一个玩笑收尾,接着,周若云忙云文置业的工作。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云文置业的业务就是买地皮,周懋臣给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想买新地皮也没钱,周若云的精力主要放在若园和云园的建设。
她拿出一张若园的规划图,给冼耀文介绍这里种什么花,那里种什么树,以及若园的核心庄园的建筑布置,然后又说云园的娱乐设施,为圳几岁的时候可以玩什么,诸如此类。
冼耀文听得头皮发麻,若园和云园是他给周若云准备的礼物,他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家里的女人都有自己的园或庄或山,可听周若云的意思,云园的建造是围绕着孩子的需求进行,云园一下子变相成为孩子的资产,他又不得不考虑在孩子之间一碗水端平。
假如每个孩子都要有一个游乐场,根本没办法做到低调,一个有,其他没有,又没法交代,这件事有点头疼。
好在这事不是急在眉梢,他暂时放下容后再着手解决。
在周若云的办公室坐到十点半,冼耀文过海来到北河街,坐进苏丽珍的办公室。
周若云的办公室是纯西式风格的装修,而苏丽珍的办公室是纯中式风格的装修,桌椅板凳、摆件、字画,皆为明代物件,就是书桌上的电话机也是定制的壳,与整体格调统一。
苏丽珍坐一张北官帽椅,加了垫子和靠枕,大班桌为奏案,不知道哪淘换来的,气息古朴,隐隐外露官气,奏案对面摆了两张南官帽椅,似乎有意为之。
奏案与官帽椅是新置办的,冼耀文上次来没见过。
他坐在一张南官帽椅上,打量坐在北官帽椅上的苏丽珍,说:“你是懂南北官帽椅的寓意,还是不懂?”
苏丽珍狡黠一笑,“北官帽椅只收到一张,用南官帽椅凑个数。”
冼耀文点了点苏丽珍,“你就耍小聪明吧,抓紧时间换了。”
苏丽珍无所谓地说:“又没关系,没几个人懂这个,懂的人也不会太在意。”
冼耀文淡淡地说:“锋芒毕露,不好。不要被今朝集团眼下的成功蒙住了双眼,今朝集团做的是顺势而为的生意,换了谁坐在你的位置都不会做得比你差,没什么好自满。”
苏丽珍噘了噘嘴,“老爷好讨厌,不会夸夸人家。”
“有什么好夸的,你站在我的肩膀上,往北官帽椅上一坐,生意就会自动上门求着你做,不费吹灰之力数十万上百万的赚,真正的生意哪有这么简单。”
冼耀文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南官帽椅,搭脑和扶手两端不出头,圆润拐角,却有不好的寓意难出头;北官帽椅,搭脑和扶手两端都出头,四出头,寓意仕出头。北尊南卑,椅子都要压客人一头,咄咄逼人,你想干什么?”
冼耀文说话的语气不重,却令苏丽珍噤若寒蝉。
见苏丽珍的反应,冼耀文不再多言,只是简单说:“抓紧时间换了。”
“嗯。”
“出货账。”
苏丽珍闻言,捧着一沓账本来到冼耀文身前,抽出一本翻开。
冼耀文一行行细细查看,待看完,说:“销掉的都是眼下的俏货,有货就不愁卖,工艺品几乎没什么生意,这样根本不行。
就说钨,美国已经在推行替代方案,很快会强制降低硬质合金刀具中钨含量,用钼部分或全部替代钨,推广钴基硬质合金和陶瓷刀具,灯丝用钨限制与替代,焊接电极、触点改用银-镉、铜-钨复合材料,建立强制回收制度,大量从其他国家紧急采购钨精矿。
一旦代替方案完全执行起来,美国会摆脱对中国的钨依赖,从台湾进口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也会停止。
美国不进口,其他西方国家也会跟着不进口,供不应求的格局改变,中国钨只能锁定苏联一个客户,求一方强势,供一方只能吃暗亏。
到时,内地自然是希望多几个出口渠道,也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针对这种即将出现的局面,你有没有什么方案?
到了明年,你有没有能耐继续往外销钨砂?或者,你的想法就是一样卖不动了,换其他接着卖?”
冼耀文在奏案上敲击一下,“俏货,你能卖,别人也能卖,内地在香港有自己的贸易行,也就是眼下一切为了战争服务,人家腾不出手来,若是战争结束了呢?
丫鬟就是丫鬟,吃穿用度再好依然是丫鬟,谨记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拿自己当大小姐。
一个丫鬟,能不跪着挣钱已是大幸运,你倒好,两瓣肥嘟嘟的屁股遮不住高傲的尾巴,小人得志便猖狂,瘦金体太细,写不了你如魏碑肥硕的死字。”
苏丽珍趴到冼耀文身上,撒娇道:“老爷,我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