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温言坐下,一杯浓茶下肚,便开始逐本核对。
一旁的户部主事小心翼翼地侍立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 苏大人核查账本的细致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哪怕是一个数字的偏差,他都能立刻察觉,追问到底。
有几次,主事想趁着账目繁杂,蒙混过关,都被他当场戳穿,吓得再也不敢有半点私心。
这般忙碌到深夜,苏温言才从户部出来,踏着月色赶回营地。
路上,他抬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残月,心中又想起了父王的信。
再过不久,父王和弟弟们就要到京城了,到时候,他或许能够稍微轻松一些,而后趁着机会向陛下请假,好好陪陪他们,聊聊之后的局面应该如何布局。
只是眼下,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京营换血迫在眉睫,前线粮草不容有失,那些诬陷与不满,他只能暂且抛在脑后。
而朝堂之上,宋瑾对那些散播谣言的人早已怒火中烧。
前日早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手中的象牙笏板重重拍在御案上,怒斥道:“苏卿为朝廷筹措粮草,夙兴夜寐,鞠躬尽瘁,尔等不思报国,反倒暗中使绊子,编造谣言诬陷忠良,简直是丧心病狂!监察司三日之内,必须查出幕后主使,否则,尔等都给朕滚回家去!”
群臣吓得面面相觑,那些暗中使坏的官员更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萧相站在一旁,神色沉稳,缓缓开口道:“陛下息怒,苏大人确实是国之肱骨,京营换血正需这般严谨之人。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提拔一批忠勇可靠的将官,充实京营力量,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
宋瑾闻言,脸色稍缓,当即准了萧相的奏请,下令兵部与吏部联合甄选将官,优先从平民子弟与有功士兵中提拔。
此事传开,京营中的士兵们士气大振,训练也愈发刻苦。苏温言得知后,心中亦是感激 —— 有宋瑾与萧相在朝堂上为他撑腰,他便能更安心地专注于粮草与训练之事。只是他也清楚,这场权力的制衡与京营的革新,注定不会一帆风顺,那些被触及利益的旧势力,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夜色渐深,龙骧卫的营地早已沉静下来,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在月光下回荡。
苏温言回到自己的营帐,简单洗漱后,便躺在简陋的床榻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依旧是粮草的数字与士兵的操练场景。
直到想起父王信中所写的东西,两位兄弟以及云霁他才放松了不少。
他默默想着:等父王他们到了,一定要让他们见一见他们的嫂子,带他们好好逛逛京城。
第二日,苏温言照例起了个大早,开始今日的龙骧卫训练。这段时间招来的新兵已经通过了基础的列队练习,以及身体锻炼,下一步便是灵活的运用军阵,以及马上冲杀这些项目。
苏温言早就写好了训练的方法,将他交给万俟武之后,便带着他来到来到校场之上。
他一边讲解动作要领,一边示范着马上冲杀时的注意事项,一切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在讲解完这个之后,他便让士卒在万俟武以及雪龙骑的带领之下,开始练习。
同时渐渐的配合着战阵,一同进行。
六日时光在马蹄声与呐喊声中悄然流逝,龙骧卫营地的晨雾似乎都染上了几分凌厉。
经过连日操练,新兵们已能熟练驾驭“雁行阵”与“锥形阵”,昨日模拟对战时,甚至能借助阵型配合,将雪龙骑的一支小队逼入防御圈。
此刻近午的阳光透过营帐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温言正坐在案前修改训练方案,案上摊着几张画满箭头与阵型图的纸,笔尖悬在“骑兵迂回战术”那一行,迟迟未落下。
营帐内燃着一盆炭火,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木炭,将空气烘得暖融融的,却驱不散苏温言眉宇间的轻蹙。
他指尖捏着炭笔,不时俯身调整图上的阵型间距,袖口蹭到案角的墨汁也浑然不觉。
训练到了关键阶段,新兵们对“迂回包抄” 的节奏仍把握不准,需重新调整训练强度。
“叩叩叩 ——”
轻缓的敲门声打破了营帐内的寂静,伴着门外隐约的风声,那声音很轻,与平日的敲门声有些差别,但苏温言完全没有注意。
苏温言的目光仍焦着在图纸上,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淡淡开口:“进来。”
话音落,他便重新低头,炭笔在“侧翼掩护”四字旁添了道粗重的横线,脑海里已开始盘算下午要如何示范迂回战术的要领。
营帐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带着寒气的风裹着细碎的雪沫钻了进来,随即又被炭火的暖意消融。
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门口,素色的锦缎披风上沾着些许薄霜,领口的白狐毛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手里还提着一个描金漆盒,脚步轻得像踩在棉絮上,缓缓走到案前。
“有何事禀报?”
苏温言头也未抬,指尖的炭笔仍在纸上移动,声音里带着几分连日操劳的沙哑。
今早天未亮便带着新兵练马上劈砍,此刻喉咙还泛着干意,案上的粗瓷茶杯早已凉透,他却没顾上喝一口。
然而预想中的应答并未传来,只有营帐内炭火偶燃 “噼啪” 的轻响。
苏温言心里泛起一丝不耐,训练方案卡在关键处,筹措粮草的事情也没有结束,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正要抬头询问,却先瞥见了案前那双绣着缠枝莲纹的锦鞋。
那是他回来的时候特意让京中的绣坊给云霁做的,软底绣线,走路从无声响。
他猛地抬头,恼怒的神色瞬间僵在脸上,随即被惊喜取代。
只见云霁站在案前,披风的系带松松挽在肘间,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襦裙,她手里的漆盒放在案边,正含着笑看他,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指尖还轻轻拂过案上沾了墨汁的纸角。
“云霁,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温言的声音瞬间亮了起来,方才的疲惫与不耐仿佛被风卷走,他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木凳,伸手便扶住云霁的胳膊,将她往炭火盆旁引,“快坐下,炭火旁暖些。外面雪还没停吧?你怎么不在王府待着,跑这么远路,冻着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