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门处,辛稼轩早已身披银甲等候,见二人到来,快步上前,三双手在甲胄的碰撞声中紧紧相握,眼底满是久别重逢的振奋。
安顿好兵马后,辛稼轩带着薛贵、齐国忠登上营中最高的了望台。
高台由原木搭建,四周插着警戒的旌旗,站在台上,远处升龙府的城墙尽收眼底 —— 青灰色的城砖层层叠叠,垛口间隐约可见守军的身影,城楼上“津河军”的大旗随风飘动,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
辛稼轩手扶木质栏杆,目光沉沉地落在那道城墙之上,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你们说,若是此时强攻此城,对我们来说会不会有很大的伤亡?”
薛贵与齐国忠闻言皆是一怔,两人对视一眼,薛贵率先上前一步,眉头微蹙道:“元帅,升龙府城高墙厚,文常虽名声不显但也算得上是津河军的一员大将,守城经验丰富。我们手中虽有四万兵马,但多是沿途集结的散卒,建制不全。若强行强攻,即便最后能拿下城池,怕是要折损过半兵力。到那时,别说继续南下,能否守住现有地盘都成问题。”
齐国忠也跟着点头,手指向城墙下隐约可见的防御工事:“末将方才观察,升龙府外不仅挖了护城河,还布置了拒马与陷坑,显然早有防备。我军攻坚器械不足,硬冲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实在不智。”
辛稼轩听着两人的分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轻声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强攻升龙府,而是打算绕道。”
“绕道?”
薛贵与齐国忠异口同声地反问,眼中满是诧异。
他们原本以为辛稼轩召集众人,是要商议攻城之策,却没料到竟是这般出人意料的打算。
辛稼轩缓缓点头,转身从怀中取出一张卷起的地图,在高台的石桌上铺开。
地图上用墨线标注着山川河流与城池位置,他指尖沿着升龙府西侧的一条细弱的线条划过:“升龙府西侧有一条隐秘山道,是早年商旅开辟的小路,如今虽少有人走,但勉强能容兵马通行。我想让你们二人,各带两千五百龙骧卫士卒,共计五千人,悄悄从这条山道绕过升龙府,直奔安南境内,找到京营大军的主力。待与赵国公汇合后,再率军回身,与我内外夹击,拿下升龙府。”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薛贵与齐国忠俯身盯着地图,手指顺着那道细线反复摩挲,眼中的诧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计划的思索。
“元帅,此法虽妙,但风险不小。”齐国忠抬头,语气凝重,“绕道安南路途遥远,且山道崎岖,若是遭遇敌军伏兵,或是粮草不济,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晓其中风险。”
辛稼轩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们如今别无选择。一路上,我们虽收拢了不少溃散的士卒,可算下来也不过四万余人,而津河军在这一带的兵力远超我们,长期对峙,我们必然会陷入寡不敌众的困境。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战线拉得太长,粮草补给难以维持,若是不能尽快与京营汇合,不用敌军来攻,我们自己便会不战自溃。所以,找到赵国公他们,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你们两个,可敢担此重任?”
薛贵与齐国忠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两人同时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沉声道:“末将必不辱使命!纵使粉身碎骨,也定要将京营大军带回!”
辛稼轩见状,连忙上前将两人扶起,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好!有你们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今夜子时,你们带着五千人马悄悄出发,切记轻装简行,避开沿途所有津河军的哨所。我会在今夜子更时分,组织一波夜袭,佯攻升龙府东门,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力,为你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枚刻着“宋”字的令牌,递给薛贵:“这是陛下给我的调兵令牌,若是途中遇到京营的队伍,凭此令牌便调兵。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期限,若是一月之内未能回来,我便会认为你们遭遇不测,届时我会率军回师商姜,保存实力,再图后计。”
“末将明白!”
两人双手接过令牌,紧紧攥在手中,令牌的冰凉触感让他们心中升起了一股沉甸甸的责任之感。
交代完所有细节,辛稼轩挥了挥手:“时间紧迫,你们即刻回去挑选精锐,准备粮草与器械,务必在子时前做好一切准备。”
薛贵与齐国忠再次抱拳行礼,转身大步走下高台,身影很快消失在营寨的帐篷之间。辛
稼轩独自站在高台上,望着远方升龙府的方向,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的眼神深邃,凝望着远处高大的城墙,心中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子时的夜,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升龙府外的旷野一片死寂,唯有风穿过枯草的呜咽声,偶尔夹杂着远处军营的更鼓,敲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龙骧卫大营的寨门被人悄悄拉开一道缝隙,沉重的木门在石地上摩擦,只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声响 —— 一千余名身着玄色劲装的士卒,如夜猫般从缝隙中窜出,靴底裹着麻布,踏在草地上无声无息。
这些皆是龙骧卫中挑出的精锐,个个眼神锐利如刀,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视物如常。
为首的校尉抬手比出噤声的手势,队伍立刻分成数十小队,呈扇形向着升龙府城墙摸去。他们腰间别着短刃,背上斜挎着钩锁,身形压低,每一步都踩在枯草最厚的地方,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融入夜色的影子。
半个时辰后,第一队士卒已悄无声息地抵达城墙脚下。
青灰色的城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高达数丈的墙体如巨兽的脊背,沉默地横亘在眼前。
一名精瘦的士卒蹲下身,从怀中掏出铁制钩锁,手臂猛地发力,将带着倒刺的钩子向着城头垛口甩去 ——“咔嗒” 一声轻响,钩锁精准地缠住垛口的木梁,倒刺深深嵌入木材,纹丝不动。
他用力拽了拽绳索,确认稳固后,便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绳索在他掌心摩擦,只留下细微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