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握着他的手颤了颤,流着泪点头,这才握着儿子的手往内屋走。
粗糙的手感顺着皮肤传到赵嬷嬷保养得当的手心。
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低下头仔细去瞧儿子的手,却瞬间脸色又青又红。
她是太子乳母,又得皇后娘娘敬重,在宫里的待遇同外头那些侯府贵妇人差不离。
因而这些年养尊处优,又常用香膏保养,赵嬷嬷的手虽有些许岁月痕迹,却仍是细腻柔软的。
而反观岑琢的手,指节分明,掌心与指腹覆着一层清晰的薄茧,是儿时帮工、常年握笔留下的,与她记忆中幼子软嫩的小手已是天壤之别。
一股混合着心疼、愧疚与某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涌上心头,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松了松力道,却仍舍不得完全放开。
男人微妙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待两人坐定后,他把那双手往袖摆里藏了藏。
赵氏毕竟记挂孩子,很快放下那点别扭,嘴里开始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
牢饭可吃得下?夜里冷不冷?同牢房的可有欺侮人?诸如此类云云。
而男人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简短答一句“尚可”、“没有”,然后为自己母亲的茶碗里添茶。
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此刻更显沉默。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赵嬷嬷带着哽咽的低声絮语。
很快,该问的都问过了,两人毕竟不常见面,能聊的话还不如赵氏同太子讲得多。
母子之间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安静。
恰巧屋外这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赵嬷嬷觉得有些尴尬,用袖子按了按眼角,忽地想起最重要的事,忙道:“我的儿,这次可真是多亏了太子殿下!天大的恩典!若不是殿下念着旧情,开恩将你接出来,你爹和我在外头,真是叫天天不应……琢儿,你可要牢记殿下的恩德,日后……”
可能是长辈的习惯,她的话有些颠三倒四,有的甚至重复了许多遍,可话语间全是对太子的感激。
“母亲。”
她话未说完,岑琢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赵嬷嬷。
文远昨夜那句“本分”,此刻借着母亲殷切的口,再次重重敲在他心上。他原以为,太子将母亲唤来,是要当面锣鼓地做说客,却没料到是这一招——让母亲满心感激,亲自来告诉他,他的“恩人”是谁,他该报答谁。这比任何直接的威逼都更狠,更让他无处着力。
一丝极冷的嘲讽混着苦涩,猛地窜上喉头,又被死死压下。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连带着颈侧微微起伏。窗外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淡色唇瓣,那是一种近乎脆弱的俊朗,此刻却因眼底深处压抑的暗涌而显得格外沉寂。长睫垂下,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骤然冷下去的眼眸。
片刻,他才重新抬起眼帘,望向母亲担忧而全然不知情的脸,嗓子有些发干,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些:
“母亲……可知儿是因何事入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