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加轿车驶过熟悉的营门岗哨,在灰砖红瓦的家属楼前缓缓停下。
七十年代末的部队大院,自有一股别样的宁静肃穆,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和煤烟混合的味道。
小李麻利地跳下车,绕过来替白杨拉开车门:“所长,到家了!您好好休息,有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不,没事别给我打电话,好好休息!”
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补充,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白杨下了车,拍拍小李的肩膀:“行了,知道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所里还一堆事呢。”
“保证完成任务!”小李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跳上车,一溜烟开走了,留下白杨一个人站在楼前。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连日积累的疲惫。
白杨抬头看了看自家窗户窗台上那盆不起眼的吊兰长得郁郁葱葱。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门。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温馨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收拾得窗明几净,简单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水泥地面擦得发亮,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和整洁。
“谁啊?”里屋传来一个清脆温婉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我回来了。”白杨换上拖鞋,应了一声。
门帘一挑,穿着家常布衫的钱雯惠走了出来,看到白杨,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哎?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不是说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吗?”
她快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着丈夫的脸色,“出什么事了?脸色看着……好像比早上好点?”
白杨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心里暖暖的。
他顺手接过妻子递来的搪瓷缸子,里面是晾好的温开水,喝了一口,才笑着把那份“强制休假”的文件简单说了一下。
当然,省去了小李“告御状”的细节,只说是部里领导体恤。
钱雯惠听完,先是一愣,随即轻轻嗔怪道:“我就说你,工作起来不要命!这下好了吧,惊动大领导了。不过也好,是该歇歇了,你看你眼底下那乌青,都快赶上熊猫了。”
她伸手想摸摸白杨的眼圈,又缩了回去,只是语气里满是心疼。
“嗯,领导关心,组织爱护嘛。”白杨半开玩笑地说着:“这三天,我就在家好好‘反省’。”
“反省什么呀,好好休息就是了。”钱雯惠给他续了点水,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的事情。
“对了,早上妈还打电话过来,问咱们周末回不回去吃饭呢。还有,爸昨天跟我念叨,说你要是这阵子能稍微得空喘口气,就让你去他那一趟,好像有事想跟你聊聊。”
白杨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岳父钱钟文找他?
钱钟文也是部队的老人了,性格沉稳,轻易不会说什么。
他特意嘱咐女儿转达,让自己“得空”就过去一趟,结合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假期”,白杨心里立刻就有了谱。
这事儿,八成和自己有点关系。
他放下水杯,沉吟了一下。
原本打算这三天就彻底放空,在家睡大觉。
但岳父这边既然开口了,而且时机这么巧,肯定不是普通的家常闲聊。
“爸那边具体说什么事了吗?”白杨问道。
钱雯惠摇摇头:“没细说,就说让你有空过去坐坐。爸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嘛,话不多,但心里有数。我看他那语气,好像是挺重要的事儿。”
“行,我知道了。”白杨点点头,“正好我现在‘奉旨休假’,明天上午,我就过去一趟。”
“嗯,那我晚上给爸回个电话,说你明天过去。”钱雯惠温柔地应道。
她并不多问丈夫工作上的事情,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她只关心丈夫累不累,身体好不好。
“好。”白杨应着,心里却在琢磨,岳父那边会是什么事呢?
最近好像没听说他那边有什么大的变动。
难道是……?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
白杨换了身干净的便装,蹬上自行车,朝着岳父家骑去。
钱钟文家也在同一个大院,不过是更靠里的一栋楼,环境更清静些。
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敲开门,开门的正是丈母娘。
“哎呦,杨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丈母娘看到白杨,脸上立刻笑开了花,热情地把他让进屋,“惠惠昨晚打电话说你今天要来,你爸一早就念叨着呢。快坐,刚泡的茶。”
“妈。”白杨笑着叫人,换了鞋走进客厅。
客厅的陈设比白杨自己家要更齐整一些,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
钱钟文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看报纸,听到动静,放下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来了?”钱钟文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爸。”白杨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钱雯惠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杨子来了?你先跟爸聊着,妈,咱们先把中午的菜准备出来。”
“好嘞。”丈母娘应了一声,转身跟着女儿进了厨房,还顺手把厨房门带上了小半扇,客厅里顿时只剩下翁婿两人。
茶几上,沏好的热茶冒着袅袅白烟。
钱钟文拿起茶壶,给白杨面前的杯子续上水,动作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