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这一层不说,我好好的在这认真的工作呢,你中央忽然就派过来一个督导组,关键还不通知你。
搁你,说心里不慌?那才怪!
一番思来想去,心下着实的想不出个明白。
而眼下自家这个劣迹在身“抚远皇城使”倒是个尴尬。往日犯的浑作的妖,冒领、贪没,哪一件拿出来都是个死字。
想罢,便狠下心来,将心一横,道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
问了夫人那陆寅长短,便双手捧了那牌子战战兢兢的上得坂来。
见坂上一边是顾成砍柴,听南烧火,龟厌捡炼丹药饶是一个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一边且是树下榻上一主一仆愁眉苦脸的冷冷清清。如此,便是应了阴阳交融,显得一个相得益彰。
见那宋粲面上不爽,那夫人口中新来的家奴且在旁小心了伺候。
想上前,却也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倒是不好唐突上前说话。
左右不妥,倒是见那李蔚与那宋易张罗了那些个家奴掌灯点火,端饭提酒的忙活。
见了个好说话的,便赶紧上前拱手。
那李蔚听罢且是个不信,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他怎会有“御前使唤”这等高级的玩意儿?
然,亲眼看了谢延亭手里的牌子也是裤裆里跑风的一阵哆嗦。
于是乎,便将那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
“你这谢使好不知计较,且说与这厮……”
说罢,便拉了那宋易过来。
那宋易看了两人一眼这一番唧唧歪歪的说不个清爽,倒也不拘,道了声:
“跟来!”
便带着家奴兵丁在那宋粲周围点了气死风灯,搭了幔帐熏了艾草,一时间端饭倒酒忙的不亦乐乎。
宋粲无觉,只是将那头面沉沉的埋在书中。
倒是那谢延亭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落得一个尴尬。
怎的?
不怎的,人人手里都有活,没人搭理他!
然却又是个胆小,不敢造次上前询问。
陆寅见了他这孤零零的一个人站了,心下一愣。心道,这人干嘛的?怎的也不干活,还赖在这不走了?
灯下火光中,观此人,亦是一个五品的服色,且是前倨后恭的呆立在那里见人就笑了拱手。
虽然是个心下奇怪,也不敢多事,贸然上前问了。
这忙前忙后宋易且是那宋邸的管家,合府上下亦是一个领袖一般的存在。而且这人又是那宋易引来的,只得躬身拦了那宋易。
宋易原在那宋邸之时见这张呈、陆寅二人,知道二人是宋粲汝州手下的亲兵,自然也是喜欢到得紧。
尤这陆寅,甚是聪明透顶一点就透。再加上个遇事不慌,心思缜密。但凡交办的大小事体,均能做的一个前有告,后有报,饶是一个滴水不漏。
这贴心的,倒是让宋易喜欢了陆寅多一些。平时也愿意带了他做事。
倒是如今人老体衰,精神不济,且是那宋正平死后,便是无欲无求,心如死灰而只待一死。见这陆寅回来甚是一个欣慰。
倒是听闻李蔚言说,这陆寅为了宋家的冤屈且是受常人所不能,拼了全力而为,心下亦是一个欣慰,自家没看错了这小子。
然,陆寅来此地却不曾与之交谈。不为其他,实在是没脸与他说话。
心下懊恼了,若那姑苏且有此子在,也不至于家主中他人奸计落的个尸骨无存。
心下悔恨,便更觉得自家的一个无能。
阵前拼杀倒是无所畏惧,明刀明枪的便是一个刀山火海也能护得主家周全。
然这官场险恶,阴损无度,饶是比那征战厮杀艰险许多。
宋正平惨死姑苏到如今,那可怜的宋易,却只是空有一身武艺,倒是攥断了两柄铁锏也没找到个能拼命的人来。
此时见那陆寅拱手,便双手托了拉了他到一旁人少处。
且是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这眼前的陆寅,一番欣喜溢于面上。遂又低头,拍了那陆寅的手长叹且是一个无话可说。
陆寅却望那老宋易面容,倒是一阵黯然神伤,仿佛看到了那旧日官长博元校尉身影。
一时间心中千言万语饶不知如何说来。便哭包腔的叫了一声“叔”攀了那宋易屈膝跪下。
那宋易见了亦是一个慌张,赶紧了拉扯他起来。
然,陆寅却是一个赖地不起。然,扯了胸口,自脖项之下解开袢绳,双手托了一物双手奉上。
且不出一言,却将那头脸埋于双臂之中,不敢看宋易那满脸的沟壑,浑浊的双目。
遂,便是一个叩首有声,口中里小声惨道:
“小子无能……”
说罢,便是一阵的吭咔有声,只管哐哐的磕头,口不能言。
那手中何物?能让陆寅如此的伤心?
倒不是他物。
此物,便是那日漏泽园水洼处,龟厌取出扔与他,黄铜簪字“绍圣三年,横山金明役,夺纛一展,回将首一”的博元校尉勋挂。
宋易怎不认识儿子这勋挂?倒是彼时拿来之时也曾不屑。然却在深夜,偷偷潜入儿子的房中,拿在手上细细的摩挲,凑在灯下反复看来。
倒是文惜其名,武珍其功。这勋挂于武将腰间,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不愿弃之。
如今见了这儿子的勋挂便是一个心如刀割。
且是一把抓过那勋挂,且也不敢抓紧了,怕是攥疼了那黄铜之物。
继而,便沉沉的委然坐地,倒是忍了心性不敢哭嚎出声。只是将那勋挂捧在手心,以手锥胸而再无复言。
倒是两人怕扰了那宋粲,忍了哭声。吭咔之声却也传到那宋粲耳中,抬头看了一眼,倒是被拿大槐的树干当了视线。
闻听那老宋易压抑的悲声,亦是一个不敢出声问来,只得重将那头颅埋在书中。
倒是眼中泪水横流,一片泪水的汪洋,见不得那书中文字。然却也只能强忍了,固执的强辩泪水打湿的字句。
自那黑犬“元黑”雪夜一别,便知自家那校尉博元已去也!
倒是自家心下不愿去承认罢了,此时,却再也不敢去面对这老宋易的面目。
且是眼前一晃,见那龟厌于面前坐下,满是黑炭的手在那盘中左挑右拣。
那宋粲要强,便忍了眼泪,强道:
“你这恶厮,此处无有你的吃喝!”倒是那喉咙不争气,却喊出了哭包腔来。
龟厌却是个无答,捏了那盘中的肥肉,填在那宋粲口中,道:
“好的归你,只此一次!”
且见那宋粲忍了泪水,将那肥瘦相间的肉一口吞下,大口的咀嚼,直了脖子忍了喉中的肿胀,强咽了去。
咽下后,却强挤了笑颜于那龟厌,却惹得那龟厌抱怨道:
“你且哭罢……这笑看了我心慌!”
倒是得来拿宋粲一句:
“何苦来惹我!”
话未说完,便是一个泪涕滂沱。
那宋易拉袍拭泪过后,便伸手扯下腰间的宋家腰牌,府邸的钥匙,着衣袖擦了擦,万般不舍中,却如下了决心一般,拍在跪伏在前的陆寅身上。
便头也不回蹒跚而去,口中念着:
“逆子,逆子也!”倒是那陆寅捡起了掉落在地腰牌钥匙,刚要起身追他,且听身后李蔚,问:
“怎的如此?”
陆寅捧了腰牌钥匙,望了身后的李蔚且是一个愣愣的无语。
李蔚自家也是那诰命府中的管家,心下倒是明白,也是知道这腰牌钥匙的寓意。便按了那陆寅的肩头道:
“既然托付,便好生做事,照顾了主家,此处有我……”
说罢,扯了腰间的酒壶,追了那宋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