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风吹咽梅瓶(2 / 2)

如同一碗烈酒入喉,辛辣过喉,于胸腹中炸烈,饶是一个酣畅淋漓,心无旁骛也!

于是乎,便抱紧了怀中的听南,扯紧了身后的包裹,口中呼喝“呼呀!”一声,便得了一个酣畅。

索性,撒开缰绳无可顾,直管直直的一路去,望那坂上狂奔。

坂上倒是安静。宋粲没了那大槐树下的青石,只得找了张没烧干净的床榻,铺了张席子,靠了那被雷劈的少皮没毛的大槐树下看书。

一边不远,便是那龟厌,忙活了烟熏火燎的炼丹。

身后家奴、军士帮了工匠忙着打夯造房,修缮房屋。

谢夫人则带了女眷,一旁忙碌了端茶倒水。

只有那宋若、谢云带了若干小伙伴呼啸而过,拿了棍棒,抢了果子,疯马野跑的热闹。

听闻马蹄声急,宋粲于书中拔眼,见远处烟尘出,一马两人飞奔上岗。

终是见的自家的主将,陆寅于岗前慌忙勒停了胯下,撇下听南,惨惨的叫了一声“家主”便是一个滚鞍下马,跪倒在地,一路膝行到那宋粲座下。

京中一别,一晃数年。

再见宋粲哪还有那原先宣武将军的身姿?

入眼,且是一个槁项黄馘,形容憔悴,须发蔓长。

那满脸胡须遮了面目,两腮瘪塌,且有疤痕压了额头墨印“配军”二字。只剩那双目中恍惚的依旧。

如此,且是让人着实的不敢认也。

陆寅不敢相信这眼前,想再叫一声“家主”,却如鲠在喉,又是一个泪奔。

只颤颤了伸手,小心了攀了那宋粲的腿脚。

然,手触之所及便是瘦骨嶙峋形如骷髅一般。

直惊的陆寅两手战战不敢再去触碰。只能口中呕哑,眼睛傻傻的看那宋粲,张了个嘴啊啊的哭喊。

宋粲见了陆寅也是奇怪。

咦?这小白脸谁呀?怎的也不说个话,见了我只是张嘴便哭饶是有些个吓人。想罢,却又望了四周,心道:哪位发发善心,告这人一声,这货哭错了坟?

倒是认不出自家的亲兵吗?

这事不好说来。

原先陆寅啥样?

那面目,压根就跟清秀打不上个边,海下刚髯扎里渣渣打了卷的长来。那黑黢黢的,说是钟馗的孪生兄弟也不为过。

现在!让大家伙评评理,这模样宋粲要能认出来那才是邪了门了。

这眉清目秀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货在泰国做的手术呢。

倒是得了那听南的实惠。活脱脱的给作出来一个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细形长耳。

那三绺长髯顺溜的,洗头水广告都不敢这样夸张!

再搭上一身的白衣,那就是一个妥妥的玉面郎君啊。

这等面貌饶是让那宋粲着实的眼生。

然那声“家主”听来且是个熟悉。

不过,这几日来身边倒是多了许多自己也不认得人来来往往,且都自称是自家的家奴。

这让那宋粲多少有些懵懂,以至于那些个叫他“家主”的人,到现在还认不全了去。

陌生人叫他“家主”似乎也早就习惯成自然,不为怪也。叫就叫吧,反正身上也不会掉肉。

然,心下也不敢孟浪了,拿眼细细看那龟厌,目光深情的问了他“你丫谁呀!”

在旁烧丹的龟厌看罢却是哈哈一笑,停下手中的扇子,点手刚要开口,却一个不防,被那炉中的浓烟给呛了,咳咳咔咔的不能言语,只顾着将手中的扇子猛扇了驱赶那浓烟。

这突如其来的两人,却让那帮小土匪收了翅膀。

在宋若、谢云的带领下拿了棍棒围了那听南。对峙了,且也不说话。只是傻傻的围了,看着这貌若天仙的美人。

没见过美人?

没见过。

这荒野边寨的,且是见不得这堆山塞海的风姿绰约。倒也只是看了,也没个胆量近身。

听南见这帮小人好玩,便也是个不动,任由这帮小土匪静悄悄的围了看。

陆寅见宋粲识不得自己,便抬了个脸凄惨道:

“家主,我乃陆寅也!”

宋粲听罢,却是一阵的恍惚,喃喃自问了一句:

“陆寅?”

然,只在一问间,却见手中一颤,那手中的书便掉落在地。

然却在一瞬,便一把抓了那陆寅,揪了胡须仔细看来。

口中急急问道:

“家中如何?我那校尉博元何在?”

只这一句便让那龟厌收了笑脸,惶惶了低头。

话好说,然却是个难出口。

怎的?

现在告诉他,家中百口,家丁皆被人铁钉钻颅,奴婢割肉而食惨死宋邸,尸骨且与猪狗之类同葬,永世不得超生也?

还是说他那博元校尉刚烈,一头碰死在那开封府大牢,尸骨弃于京郊漏泽园,沦为狗狐之食?

还是将那宋正平惨死姑苏,尸骨无存?宋家大娘自缢发配之地,至今不愿封棺?

这桩桩件件,这龟厌不出口,那陆寅也是一个不敢开牙。

于是乎,只能吭咔了不语,伸了手啪啪的将那自家的脸打的山响。

倒是两下无语。沉默的寂静,让那坂上之闻了风声。

宋粲怔怔许久,恍惚了拉了那陆寅的手,垂泪抚那陆寅面庞,道了句:

“来便是好的……”

龟厌听那宋粲如此道来,倒是觉得如此且是好的。

让他一点一点的接受这个现实饶是能平缓些个。

宋家一场劫波惨烈,且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的一个明白。

然,陆寅为叫这一声“家主”且是一个怎的的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为不可为之事。那龟厌心下也是个知晓。

个中虽是个历历在目,却又是一个不堪回首,不去说,不可说,也是经历之人不想去说的。

知这宋粲乃苦主一个,且也是劝他不来。

劝,对于很多事,也只是个一厢情愿的徒劳罢了。更多的是一种态度而已。

然,陆寅这委屈,却也是个一言难尽,莫说旁人不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是他自己,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想说来。

如此甚好,不问,不闻,不去言,万事皆在心中。

望那一主一仆悲悲戚戚,倒是想起那不愿意说话的宋易,是很等的一个心苦也!

心下长叹,愿这劫波渡尽还是良人。

尽且是:

残梦扶头醒,半阙扰残生。

落日余晖染孤城,泪湿半枕冷。

离愁如流水,怎敢笑浮萍?

世态炎凉寻常事,

道来似,风吹咽梅瓶。

无悔非无怨,把酒驱残凉。

明月照得故人来,隔水笑盈盈。

料峭催酒醒,叩鞘听刀鸣。

怨酒消恨酒无力,

路且远,却偏问

风雨还要有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