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在送别李廷珪二人后,便立马回到了殿前司衙署。
等他将一应事务处理妥当,窗外的日头已至中天。腹中虽早已辘辘作响,他却并未在衙署内用饭,而是又马不停蹄的往家赶。
原本李奕计划着中午能赶回去,好好陪着符二娘一起吃顿午饭。
奈何公务繁冗,竟耽搁至此时。
想来妻子早已用过午膳,如往常一般睡下午休了。回去也只能等她醒来,再好好陪她说说话,以慰离别在即的牵挂。
及至自家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前,李奕尚未勒停马儿翻身下来,门房郑阿大却早已眼尖瞧见,急忙小跑着迎了上来,殷勤地伸手牵住缰绳。
李奕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递给一旁的亲兵,顺口问道:“家中今日可有客人上门?”
他心中估摸着,皇帝明日便要御驾亲征,陈抟最迟今日也该出宫了。左从覃之前便说过要邀他过府一叙,差不多也就在这一两日内。
郑阿大忙恭声道:“回阿郎,今早倒是有人登门造访,跟着左先生一起回来的,直接去了东边的偏院。午时让人送了饭进去,现下还在里面没出来呢。”
“左道长请回来的?”李奕脚步微顿,心中立时明悟,“来人可是一位年长的道人?”
“是哩,阿郎!”郑阿大用力点头,“一位白发的老道士,还带着个女冠。”
“女冠?”李奕闻言,着实愣了一下。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女冠即是女道士。
因俗女子本无冠,唯女性修道者戴黄冠,故有此一说……想必应该就是左从覃的那位师妹了?
此时此刻,好奇心压过了吃饭的念头。
李奕准备先去见见那位在前世的史料记载中,颇具一些传奇色彩的“睡仙”陈抟。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赵普:“则平,你且先带弟兄们去用饭,下午还有些事需你去跑一趟。”
“是,节帅!”赵普应诺一声。
李奕不再多言,微微颔首,随即调转方向,径直朝着东间偏院行去。
午时的阳光有些晃眼,但他步履如风,很快便穿过几重廊檐,来到了偏院的门洞前。
隔绝内外的院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音量不大显得不甚清晰。
李奕略作停顿,抬手轻叩门扉。院内的交谈应声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院门从内拉开,现出左从覃那张略带笑意的脸庞。
他看到门外的李奕,眼中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微微颔首侧身让开:“李将军回来了。正好,我那师兄今日已出宫,贫道便与将军引见一番。”
“那我就厚颜惊扰了!”李奕轻笑着点头,迈步跨入门槛。
小院景致清雅,几竿修竹倚墙而立,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疏朗婆娑的碎影。
院子中央,一张朴素的青石桌旁,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面容清癯,目光温润深邃,仿佛蕴藏着岁月沧桑。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似睁非睁、仿佛带着三分睡意的眼睛。
阳光落在老者的白发和长须上,反射出一种近乎银亮的光泽,与他红润饱满的面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鹤发童颜!
李奕脑海里瞬间蹦出这个词。
若说左从覃今年虚岁已至六十,看上去却像不到五十岁的人,这已经算是难得的驻颜有术。
而眼前的老者就更夸张了,头发胡子全都白了,可面容却不见枯槁衰败,反而气色饱满红润,实在令人难以猜度其真实年龄。
李奕不免有些纳闷,这陈抟究竟多少岁了?
据前世零星的史料记载,陈抟在唐末便参加过科举,更有传言曾被唐朝皇帝召见,甚至还要赏赐给他宫女。
无论这些传闻几分真伪,至少可以推断出,在五代十国乱世开启之前,陈抟早就已经成年。
而如今至少也该有八九十岁高龄了吧?
在这个四五十岁便可自称老夫的年代,能够活到八九十岁已是凤毛麟角。更别说历史上的陈抟,直至一百一十八岁才寿终。
而且活得久不说了,还能保养的这么好。
哪怕是后世医美技术发达,想要维持好的状态也很难。古代能做到这种程度,确实是有些超出常理。
就在李奕心念电转间,陈抟却已放下茶盏,主动起身相迎:“这位想必就是名动天下的李将军了吧?贫道陈抟,一介山野散人,今日携师妹唐突登门,叨扰府上清静,还望将军勿怪。”
陈抟的声音并不显得苍老,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润,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让人听之便心生宁静祥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