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万历坐在最前方，沈念坐在一侧，司礼监小宦官，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个小木凳上，听候差遣。
——
锦衣卫石青亲自赶车，中书舍人王嘉则是坐在他一旁。
后面跟著四名骑马的护卫。
这阵仗，看著就像某个豪商大户出门，不算最豪华的，但走在大街上，一般人都会敬而远之，不敢招惹。
不多时。
马车过端门、承天门、大明门后，窗外立即变得热闹起来。
窗外便是棋盘街，棋盘街前面就是正阳门，正阳门东侧与西侧分别是观音庙与关帝庙。
这里已是京师内的热闹之地。
而沈念一行的目的地是正南方的猪市口。
沈念的计划是马车先转上一圈，返回时，若小万历想下去走走，他便为小万历找处茶馆喝口茶或听一会儿说书人讲书，然后就坐上马车，一边欣赏街道两旁的风光，一边返回。
让小万历体验一下就可以了。
真让他深入市井之中，即使没危险，也容易扰乱心志。
民间娱乐方式五花八门，对人的诱惑非常大。
马车穿过正阳门后，小万历不由得长呼一口气，然后撩起窗户，兴奋地观察著街道两侧。
仅仅是街头的喧闹，就让他著迷。
表演口技的、耍猴的、演杂技的，还有售卖果脯蜜饯、豆糕、奶皮的。
明明他面前这些宫内点心更精致，但他看到小摊上的点心却移不开眼睛，不时问沈念，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然后还用眼神示意小方平。
出门在外，他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但他让小方平记住这些小吃的名字，以便后续给他带入宫内一些。
沈念怎能不明白小万历的小心思，但看其心情甚好，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后，小万历看向沈念。
「沈卿，稍后，马车在前方停下，朕决定先去孙秀才书籍铺里讨几本书籍，然后再去看看刚才路过的杂技，之后，朕想听听评弹，在包间里听就行，然后，朕想寻家茶馆听听说书人讲西游，待太阳落山，咱们就返回，如何？」
小万历担心沈念会反对，又补充道：「沈卿放心，每个地方咱们停留一刻钟即可，时间还是够的。」
沈念朝著小万历抿嘴一笑。
「陛下的安排，臣觉得没问题，不过今日臣若陪陛下这样做了，那恐怕日后陪陛下出来的都会是张阁老了！」
小万历顿时撇起嘴巴。
他很清楚，能停下马车做一件事就已经很奢侈，一连去四个地方，恳请是要被「训」的。
「只能选一种！」沈念依旧带著笑脸说道。
「那————那就找个茶馆去听说书人讲西游！」小万历一脸委屈地说道。
沈念敲了敲马车的前门，道：「石青，去三碗茶书场！」
「遵命！」石青在外面回答道。
沈念看向小万历，道：「陛下，这条街上的三碗茶书场，乃是讲西游讲得最好的，说书人叫做张铁嘴，乃是一个年过四十的老秀才，很多书迷都说，论讲西游，京师内他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真的？那朕一定要好好听一听了！」小万历骤然间变得精神起来。
不多时。
小万历、沈念、王嘉、石青四人来到了三碗茶书场，寻到一个墙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石青在一旁的桌前、前门、后门都安排有便衣锦衣卫，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小万历这种微服出行，如石青这类护卫是最累，心情最紧张的。
一旦出现意外，他们一群人都是大罪。
四人坐下后，前面的说书先生张铁嘴讲得正精彩。
「话说那花果山天生地养的齐天大圣，因嫌官小受到欺瞒，在三十三天外演出了一场好厮杀！」
「猴王拿出那如碗粗细的如意金箍棒，打得通明殿前瓦碎琉璃落，灵霄殿外柱倒玉阶崩————十万天兵天将，二十八星宿、四大天王、骑著风火轮的哪吒三太子都拿他无法————」
当下，百姓最爱听的就是西游。
一本西游，足有养活无数说书艺人，他们将西游记背的滚瓜烂熟，并且作了一些改良，效果极佳。
小万历一坐下，便听得入迷了。
看书与听书完全是两种感觉，外加这个张铁嘴不但能说，而且能演，使得小万历的眼睛根本就离不开他。
沈念环顾四周，在确认周围是否贴有「春宫」之类的贴画。
若有，必须立即令石青撕除，不然仅凭一幅贴画，沈念都能被科道官弹劾。
这个地方，喝茶为辅，说书为主。
白天讲西游，但到了晚上就会讲起一些露骨的才子佳人香艳事，还会有衣著暴露的女子弹琴唱曲，后者才是这家书场在京师安身立命、生意火爆的底牌。
张居正特别交待，小万历只能在白天出门且日落之前必须回到禁中，一大半原因就是这个。
入夜的京师，很多地方呈现的都是与白天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低俗的消遣非常多。
小万历在这个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年龄，根本抵不住诱惑。
对底层百姓而言，如今是寒冷腊月，但对于豪绅富商而言，这里是销金窟，是温柔乡。
一刻钟后。
就在沈念也被说书人所吸引时，石青突然看向不远处，然后站起身来，手里摸著腰间的短刀。
沈念不由得一愣，顺著石青的眼光望去。
前方距离说书人约三步，靠中间的一张桌前。
一名身穿灰色布袍的男子突然扬起一把菜刀，朝著桌前一名身穿华丽绸服的中年男人刺去。
嘭！
菜刀砍在桌子上，距离那名中年男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
中年男先是一愣，然后起身就跑。
「利滚利，驴打滚！老子————老子要————杀了你！」灰色布袍男子再次提起刀砍去。
中年男很快跑到台上，然后躲在说书人的身后。
说书人张铁嘴，浑身颤抖，顿时也吓得说话结巴起来。
「好汉，莫冲动！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讲！好好讲！」
「滚开，今日老子必须要杀了他！」灰衣男拿著菜刀朝著前方砍去。
而这时，石青等锦衣卫将小万历、沈念、王嘉三人紧紧护在后面，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小万历与沈念，至于街头出现这种行凶之事，他们一般不会出面干预的。
沈念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大白天在闹市之中，竟然会发生此等行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