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长乐驿的茶楼中,一番石破天惊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三人饮尽杯中残茶,结算了茶钱,便动身返回长安。
一路上,张经纬主动接过了驾车的职责。他坐在车辕上,手握缰绳,目光看似专注地望着前方官道,实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一片冰凉。逍遥子的话如同无数根尖锐的冰刺,反复扎在他的心头。
麒麟血是蛊……是控制我的手段……
鬼市由邪教操控……消息是晋王故意放出的饵……
满朝文武,蝇营狗苟……雍王竟是个痴呆……
天下百姓,只是门阀世家眼中的牛羊……
这些认知残酷地撕裂了他之前对朝廷、对权力运作尚且存有的一丝幻想。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看清棋盘真相的棋子,以往所有的努力、焦虑、挣扎,此刻看来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可悲。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与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化为一股难以排遣的郁气,堵在胸口,让他呼吸都觉得沉重。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几分,紧抿着嘴唇,平日里灵动的眼神此刻也显得有些空洞和压抑,只是机械地驾驭着马车。
车厢内,刘延之看着弟子略显僵硬的背影,心中暗叹,转而对着身旁闭目养神的逍遥子低声道:“逍遥,你我相识多年,倒是很少见你如此慷慨激昂地谈论国政时弊。”
逍遥子依旧闭着眼,语气却带着一丝了然:“此子心性、资质皆属非凡,更难得的是尚存一份赤子之心与济世之念,只是困于迷雾,不见全局。我既受老师之托,顺路点拨他几句,也是机缘。况且,”他微微睁开眼,瞥了刘延之一眼,“这些关乎朝堂本质、权力真相的尖锐之语,难道不正是你这个做老师的,应该找机会告诉他的吗?”
刘延之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为人师者的慎重与一丝无奈:“我旨在教书育人,所言所行,皆需遵循圣贤之道,以教化引导为主,循序渐进。有些真相过于残酷,过早揭开,恐适得其反,挫其锐气,甚至引其误入歧途。”
逍遥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懂你的意思,怕话语如割骨钢刀,碎肉石磨,一下子将他原有的信念碾碎。但长痛不如短痛,一直让他蒙在鼓里,靠着虚假的希望和扭曲的认知去挣扎,那才非长久之计,终有一天会彻底崩坏,再无挽回余地。”
刘延之沉默片刻,转换了话题:“老师让你此番入京,恐怕不单单是为了点醒经纬吧?”
逍遥子神色正了正,压低声音道:“确有其事。李载贽,要南下了!”
刘延之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有敬佩,也有忧虑:“哦?看来朝廷最终还是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