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公,大娘娘当真会按照宋状元的判决处置吗”
“难说。”
王曾摇摇头,因为前阵子通过宋煊刚处置了大娘娘的姻亲马季良。
现在这个王蒙正是来替代马季良位置的。
谁承想竞然发生了如此恶劣之事,当真是让人意外。
吕夷简却是知道大娘娘是偏向王蒙正的。
否则大儒种放的侄子种世衡也就不会有那样的待遇。
而且前阵子才处理了马季良这个外戚,如今又要处理王蒙正的儿子,对于外戚的势力打击的不是一星半点。
吕夷简认为大娘娘根本就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宋煊这次要强硬到底,怕是会吃亏的。
张士逊啧了一声:“落在宋状元手里能有个好”
“我听说王齐雄嚣张无比后,被宋状元当场打个半死,这些人怎么都敢随意袭击我大宋的官员!”
“他们仗势欺人惯了。”
王曾是赞同宋煊的手段,但是对他行为处事又充满了担忧。
因为真的容易出事!
堂堂文状元,搞得跟武状元似的。
咱大宋的官员虽说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但也不是上马去冲阵的啊!
“是该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了。”
吕夷简没有附和,因为他觉得不现实。
大娘娘那平衡朝堂的手段,也不逞多让。
刘娥打开宋煊的奏疏,仔细看了起来。
她再看了一遍,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因为王蒙正光讲对他有利的,隐藏的不利消息竞然这么多!
可是海口都已经夸下了。
刘娥只能硬着头皮,再救一救自己的姻亲关系。
要不然他们的势力会进一步被削弱。
“你去把宋状元给我请进宫里来。”
刘娥吩咐杨怀敏跑一趟。
杨怀敏连忙应声,直接带着自己的随从走了。
宋煊先是在县衙,让牢头毛朗关注王齐雄,别让他死喽。
要死,那也得在东京城百姓面前,明正典刑。
毛朗自是满口应下,说了一下王齐雄的情况。
一晚上都在哀嚎,不断的说着他爹必然会来救他之类的话。
为了不影响监牢里其余人的休息,强制给他打晕过去,让他睡觉来着。
不过一般,屁股被打了班子,夜里十分难熬,睡不着也实属正常。
“嗯。”
宋煊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一下齐乐成勇于担当,肩上也有责任感。
只要咱们占着理,没有闹出人命来,我就帮你们扛着。
今后再有挑衅的,也用不着宋煊或者齐乐成开口,怕是谁都要挺身而出,争做吃螃蟹的人。
因为大官人,他才是真正的有担当护犊子,还出手大方。
宋煊简单的训话后,直接让人解散,他还要前往汴河现场,盯着一会,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有了昨日“赌盲盒”,凭运气输赢后,那直接带动了许多百姓都参与其中。
待到杨怀敏找到宋煊,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
“宋状元,那王蒙正去大娘娘那里告你的刁状了。”
听着杨怀敏的第一句话,宋煊眉头微挑:“那他行动的速度还挺慢的!”
“啊”杨怀敏不明白宋煊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他昨日就会进宫去求大娘娘开恩,未曾想到今日一早才去,看样子他也是没法子了。”
杨怀敏从来不怀疑宋煊是个蠢笨之人,所以对他的话,就算一时间不理解,也不会质疑。
“宋状元可不要小瞧他。”
杨怀敏给宋煊叙述了,刘从德娶正妻,那姑娘都是经过大娘娘亲自挑选的。
之所以没有选择朝堂上的官员,主要也是为了避嫌。
因为刘美娶了钱惟演的妹妹,就已经是高攀了。
所以王蒙正在大娘娘眼里,是真正的儿女亲家。
这份情谊,可是要比马季良这个女婿要强上不少。
宋煊一边跟着杨怀敏走,一边听着他说。
总之就是王蒙正可比马季良要难对付许多遍。
就算是他也听说过王蒙正的恶行,可是大娘娘通通都当作没听到。
不仅是中饱私囊,打击报复那都是小事,还列举了种世衡的事情。
宋煊倒是没有审问出来这件事,他当时只想着处理眼前的案子。
至于王齐雄犯下的其余案子,没有苦主,宋煊也无从问起。
反正一件案子就能弄死他了。
杨怀敏到了皇宫门口还说了有关开封县衙役的事,那几个狗腿子胆大包天,怕是要欺天之类的。
全都是宋状元养的死士,诸如这样的脏水。
宋煊道谢,要不是杨怀敏说了这么多,他都不清楚还有这档子事呢。
种世衡那也是个人才,将来西北用兵也用得上。
未曾想他竟然被一个小人给搞得流放都要死了。
这么惨
待到进了皇宫,宋煊行礼。
刘娥赐坐,让他坐在王蒙正对面。
王蒙正对宋煊没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被他手下给羞辱了,这件事更是奇耻大辱。
他都是大娘娘的姻亲了,自然是有特权的。
可是这份特权,竟然被宋煊给打破了,王蒙正如何能不感到憋屈
“宋状元。”
刘娥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奏疏:“你写的内容,老身都看了,这里面是否有误会啊”
“回大娘娘,人证物证俱在,怕是一句误会解释不清的。”
刘娥见宋煊如此言语,放下手中的奏疏,她莞尔一笑:
“宋状元,你杀王齐雄做什么,这个人老身正用着呢,你换一个。”
刘娥主动给宋煊一个台阶下:
“此事老身已经了解清楚了,是王齐雄的仆人动的手,不关王齐雄的事,这里面真的有误会。”
王蒙正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模样,这件事很容易就找出一个替死鬼来。
小子,特权就是这么用的。
“误会”宋煊开口道:“大娘娘可是查清楚了”
“自然查清楚了。”
刘娥也知道宋煊是顺毛驴,所以没有刺激他,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反正宋煊又没有亲眼看见王齐雄打死人的场景,至于他弟弟王羽丰看见了,那能出卖自己的亲哥哥吗
其余几个目击证人,以及苦主,在朝廷的威压下,那可太好解决更改证词了。
就算是苦主,刘娥也有法子,让丁大郎承认他爹是死于疾病,而不是被故欧致死。
“所以老身才会亲自提醒你。”
“大娘娘,既然是王齐雄仆人动的手,那这秋决也应该把他仆人的名字加进去,一起处决。”
宋煊不紧不慢的道:
“按照大宋律法,奴仆无权私自处理此事,况且让奴仆作奸犯科与自己犯法同罪。”
宋煊说完之后。
一下子就把刘娥给整沉默了。
她给了台阶,也特意提醒了,但是宋煊就不接着。
摆在台面上的事,刘娥要不要公然违反大宋律法,给一个罪人开脱
王蒙正一瞧大娘娘沉默了,看着宋煊气定神闲的模样,当即有些心慌。
因为他女婿都不帮他说话,那大娘娘能真的为自己儿子开脱吗
他心里就更加没底了。
想到这里,王蒙正连忙站起身来:
“大娘娘,我儿是被宋煊冤枉的,还望大娘娘能够查明真相,还我儿一个公道。”
“姓王的,我冤你妈的头!”
宋煊坐在椅子上,伸出大囚荒天指,指着王蒙正道:
“王蒙正,你儿子把人家亲爹给打死了,还要让死者的儿子给他磕头赔罪。”
“按照你们王家行事的逻辑,现在我把你儿子给判了死刑,你这个当爹的,现在不应该立马给我跪下,为脏了我判决你儿子死刑的手赔罪吗”
“要不然你就不是王齐雄的亲爹!”
“你!”
“你你你!”
“胡说八道。”
王蒙正被宋煊如此羞辱的言语,气的浑身颤抖。
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遇到像宋煊这样歹毒之人!
刘娥也被宋煊的这套言论惊的瞪大了眼睛。
咱们判案归判案,可不要如此偏激。
杨怀敏早就了解宋煊是个能言善辩之人,现在听他说出这番话来,都能切身感受出王齐雄是何等的猖狂!
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这种侮辱。
现在让他死,简直是活该!
“宋状元判的太好了。”
杨怀敏在心中暗暗称赞了一句。
宋煊站起身来,行礼道:
“大娘娘,我不过是用凶犯王齐雄的法子对付他亲爹,连他亲爹都无法接受,那寻常人就能接受了吗”
“可见此凶犯是何等的罄竹难书。”
“在东京城他当众故意殴死人都如此的嚣张跋扈,他在外地不知道犯下了多少人命案子,才养成了今日这等跋扈的性子,简直是有辱大娘娘姻亲的脸面。”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等人的行为,会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大娘娘的为人也是这样喜欢草菅人命。”
“所以大娘娘才会与这样的人结为儿女亲家。”
“我宋煊乃是平民出身,大娘娘也是平民出身,臣相信大娘娘更是饱尝人间冷暖,才有了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垂帘听政的地位。”
“所以臣相信大娘娘更是懂得,我大宋无辜的平民百姓遇到蛮横权贵后无奈以及心酸之事。”
“故而臣以为王齐雄行事如此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还望大娘娘能够按照大宋律法,裁决此人,以正视听!”
宋煊说完这一通后,王蒙正气的都开始指着宋煊跺脚。
可他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蒙正只能原地跳脚指着宋煊,说:“你胡说!”
“你胡说!”
“大娘娘,他完全是在诬陷我儿啊!”
刘娥听懂了宋煊话里的意思。
那就是袒护王齐雄,败坏的是大娘娘你的名声。
若是大娘娘及时与他切割,甚至公开的秉公执法。
那自然会让世人认为大娘娘绝不是王齐雄那样的人。
宋煊直接把其中的厉害关系,都给刘娥说出来了。
不光是自己这里过不去,连带着那些宰相们也不会答应的。
那更是会引起新一波的朝堂动荡。
因为刘娥也没法子面对来势汹汹的反对意见,反倒会让她颜面扫地。
所以刘娥很快就在心里做出了抉择,她选择要自己的好名声!
刘娥已经从一个歌姬走到了大宋朝廷最高权力的掌控者。
她如今想要的“好名声”。
那绝对是排在她内心的前几个选择之一。
当权者,权力够大后,谁不想拥有好名声,从而名垂青史
就算历史是后人书写的,可此时活着的时候,有人称赞,对于刘娥而言也是一件极有情绪价值的事。
刘娥是真的羡慕东京城的百姓称赞宋煊为宋青天这个绰号。
因为她也想要“青天”的绰号!
况且刘娥觉得宋煊说的对,王齐雄如此猖狂,这只是爆出来的一件事。
若是此次把他保下来了,那些文官集团势必疯狂的反扑,直接挖出王齐雄的更多的黑料。
足可以让王齐雄按照大宋律法再死上几次。
到时候便真的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保不住了。
马季良便是自己的前车之鉴,这些人的屁股一个比一个的不干净,待到出了事,全都哭着找老身给他们擦屁股!
恶心。
当真是让刘娥觉得恶心。
现在王齐雄出了事,刘娥突然想到,自己的好大侄儿刘从德没有跟着他岳父一起来替他大舅哥王齐雄求情。
那大侄儿是否觉得他没脸来求情
“大娘娘,我儿当真是冤枉,宋煊他枉为大宋官员,竟然有如此歹毒的言语来侮辱臣,请大娘娘明鉴。”
王蒙正说不过宋煊,立即向刘娥求情。
若是刘娥被宋煊说动,那自己儿子可真就得死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刘娥也没言语,只是给宋煊的奏疏盖了章:
“宋知县,你这判决可是没有问题”
“人证物证俱在,大娘娘可让刑部放心来核查。”
双方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什么仆人之类的事。
“老身会让刑部的人去核查本案的。”
刘娥放下手中的印章:
“王蒙正,你儿子王齐雄乃是罪大恶极之徒,老身会让官家亲自盖上印玺判决的,秋后问斩。”
“至于宋知县的言行,不过是模仿你儿子的言行,对你并无侮辱之事。”
“你莫要再颠倒黑白,否则老身定要追责你教子不严之过,好自为之。”
王蒙正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他没想到大娘娘会当场做出判决,而且看样子没打算留到明年秋后。
“大娘娘。”
王蒙正直接拜伏在地:“求大娘娘给臣一个机会,臣接下来定然会好好教导他的。”
“老身听闻你次子王羽丰为人诚恳,有急智。”
“既然你的长子王齐雄无法到任履职,那便让你的次子顶了他的职缺,跟着宋知县一同去修缮汴河,学习经验,你回去吧。”
刘娥算是弥补了王蒙正,免得他总是鼓噪。
这件事到此结束,她不想王蒙正继续纠缠下去。
若是你还不识趣,那就别怪我这个亲家,要差人弄你了。
本来就没多少能力,还不听话,那留着他在朝中做甚
“喏。”
王蒙正站起身来,对着大娘娘道谢,恶狠狠的瞥了宋煊一眼,转身离开。
只不过他最喜欢的儿子要被处斩,仿佛要了他半条命似的,整个人都有点被抽离了精气神,一步一步的离开。
待到人走后,刘娥瞧着宋煊:
“你说说,年纪轻轻,就在朝中结下如此多的仇敌,我真不知道等你真的出将入相后,会在朝中招惹多少仇敌!”
“大娘娘。”宋煊极为郑重的行礼道:
“兔死狐悲,臣还是那句话,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刘娥猛的想起当初点宋煊为状元后,听他所说的豪言壮语。
本以为是一句口号,未曾想他当真一直在执行这个口号,那可就不光光是个口号了。
“如今滑州百姓已经再哭,如是东京城的禁军厢军兔死狐悲之下,难免会出现什么乱子。”
宋煊根本就不怕把没发生的事情往大了说:
“所以只有王家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哭,那东京城许多人都不会哭,反倒会拥护大娘娘。”
“故而臣觉得仇敌什么不仇敌,根本就不重要。”
刘娥轻微颔首,这几句话算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如今的刘娥大权在握,但依旧缺乏安全感。
这得益于她不是皇帝的亲娘,更不想把手中的权力交出去。
特别是东京城的禁军厢军,在她眼里,那是非常具有统战价值的。
“你呀,太爱较真了。”
刘娥还是点评了一句:“难道就不怕他们的报复”
“大娘娘,有些时候较真也是一种美德。”
宋煊脸上带着笑意:
“若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汴河两岸执勤的禁军与厢军士卒都不会好好维持秩序了。”
“那臣举办的这个摸鱼大赛,就不能按照计划挣到第二期工程所需要的钱财,也不能安抚城外的百姓,就辜负了大娘娘的信任。”
“所以,臣必须要较真。”
“行行行。”
刘娥不想听宋煊多说什么了,一会全都扯到她的头上来:
“昨日第一天的盛况,老身也都瞧见了。”
“你就告诉老身,昨日的官扑的汇总钱财,你是赚了还是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