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微顿,目光转向武承煜,神色陡然一敛,语气沉凝如铸:“太子殿下,我斗胆再问一句——此后纵有惊涛骇浪、迷雾重重,殿下是否仍愿对臣,信之不疑?!”
他,为何又一次提及了这样的话?!
武承煜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赤诚与锐利,添几分从容气度。他深吸一口气,锦袍广袖微扬,抬手敛衽,躬身的姿态比先前更显郑重:“少傅以肝胆相照,本殿自当以赤诚相托。莫说惊涛骇浪,便是刀山火海,本殿信你,一如信你经纬之才,信你赤子之心,信这万里河山。”
这句承诺掷地有声,不仅是君臣相托,更将个人信任与家国大义相连。海宝儿心头一震,旋即拱手还礼,“殿下既信臣,我定不负所托。”
田破空和张俊逸在旁看着这一幕,他们忽然明白,海宝儿这一问,绝非多余。眼下局势诡谲,往后的路怕是步步惊心,这句“信之不疑”,既是破局的基石,更是未来风雨同舟的凭证。
田破空捋了捋颌下长须,沉声道:“海小子既有定计,我田氏一族愿听调遣。便是拼尽百年基业,也定护殿下与少傅周全。”
张俊逸亦抱拳朗声道:“荥阳郡主府愿同!”
海宝儿环视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凝重却坚定的脸,“好!既如此,我们便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看看——他们想拆的,是能撑天的梁柱;想灭的,是能燎原的星火!”他转身,指尖重重落在云兮楼与郡守府之间的虚空中:“萧大人,烦请即刻带人加固郡城密道入口的防御,用生铁浇筑闸门,再备百斤硫磺粉,今夜便让这条暗道,成为他们的囚困之地!”
“领命!”
武承煜望着海宝儿挥斥方遒的身影,忽然觉得先前的惶惑尽数消散。
那句“信之不疑”说出口时,竟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心底生根——这个比自己年幼的少傅,身上竟有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气场。
“少傅。”武承煜上前一步,“需不需要调城外驻军入城?!”
海宝儿回头,眸中笑意温和了些:“不必。驻军一动,反倒给了对手借‘兵乱’做文章的由头。我们只需守好郡守府与云兮楼这两处要地,以静制动,他们自会露出马脚。”他忽然从怀中取出鱼鳞宝匕,放在武承煜掌心,“且收好这个,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宝匕冰凉,却似有千钧重,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匕鞘,虽不明白海宝儿的深意,却仍旧颔首道:“好。”
夜色渐浓,郡守府的灯烛次第亮起,映着众人忙碌的身影。
海宝儿站在廊下,望着远处云兮楼的方向,那里偶有火星窜起,却再无大面积火光。“走,去云兮楼见证奇迹!”
……
一刻钟后,众人已立于云兮楼后院。焦土未凉,空气中仍弥漫着硝烟与桐油混合的刺鼻气息。
萧衍手捧账册疾步紧随,指节用力在泛黄的账页边缘掐出深深的褶皱。他喉结微动,声音带着难掩的凝重:“少傅大人,府中物件已悉数封存入库,只这二十箱谤书……字里行间皆是悖逆之语,若流入市井,恐掀起滔天巨浪。”
海宝儿未及答话,目光已被院角那堆焦黑的竹篾吸引。他俯身拾起一片未燃尽的残骸,指尖轻抚过竹篾间细密的纹路,忽然道:“这竹料经硫磺水浸过,寻常火焰烧不透肌理。”
话音未落,他忽然转身,视线落在西墙那株被拦腰烧断的老槐上——树心竟有个拳头大的空洞,洞口边缘凝结着一层青灰色的粉末。
“是‘寒焰粉’。”海宝儿捻起一点粉末凑至鼻端,眉峰微挑,“此粉遇明火即燃,却不产高温,专烧木质而不伤金石。看来放火之人,早就算准要留下这处完好的树洞。”
萧衍闻言心头一震,忙命人劈开树干。只见空洞深处藏着个青铜匣子,匣身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锁孔竟是个精巧的北斗七星阵。
武承煜正欲唤工匠来撬,却见海宝儿已伸出食指,按北斗方位依次点过七颗星纹。只听“咔嗒”轻响,匣盖应声而开,里面铺着层猩红绒布,静静躺着半枚虎符与一卷羊皮地图。
“这是……调兵虎符?”武承煜瞳孔骤缩,认出那是楚州兵的制式,“怎会藏在此地?”
海宝儿展开地图,指尖在竟陵郡周边的山脉河流上滑动:“你看这标记,他们若用神火飞鸦制造混乱,再借州兵之手封锁四方,一旦计划得逞,便可将我们困死在这方寸之地。”
“这怎么可能!”武承煜俊容骤变,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我乃国本所系,储君之尊!放眼天下,何人有这翻云覆雨之手,敢行此弑储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