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被打得嘴角溢血,脊梁却挺得笔直,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桀骜,好似方才被拖来时的狼狈只是一场错觉。
“我再问一遍,是谁派你来的?”海宝儿的声音比院外的夜色更沉,“天鲑盟与你无冤无仇,何苦做这刀上舔血的勾当?”
青衫客喉间发出一声嗤笑,血沫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海少主何必白费唇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嘴里套话,痴心妄想!”
海宝儿眉峰微蹙。他本不愿动粗,可此人既然敢四处打听天鲑盟的消息,又怀揣着能号令江湖暗哨的铜哨,背后定然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势力。
今日恰逢彦柏舟大婚,满城欢庆之际,绝不能发生任何变数。
“看来寻常手段是问不出什么了。”海宝儿从中取出个青瓷小瓶,瓶身贴着张泛黄的标签,墨迹早已模糊。
“这是‘牵机引’,”海宝儿将瓷瓶在指尖转了两圈,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物事,“不是毒药,却能让你浑身筋脉如被蚁噬,从指尖到心口,一寸寸麻痒入骨。寻常人撑不过三刻,便会求着说出一切。”
青衫客瞳孔骤缩,却仍梗着脖子啐了口血沫:“妖术惑众!我劝你趁早杀了我,否则……”
话未说完,海宝儿已捏开他的下颌,将半瓶药液灌了进去。
药液入喉冰凉,起初并无异状,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青衫客的指尖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像是有无数细针在皮肉下钻动。他先是咬紧牙关强忍,额角青筋暴起,到后来实在难忍,竟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身子在绳索里剧烈扭动,手腕被勒出深深的血痕。
“如何?”海宝儿缓步走近,目光锐利如刀,“此刻说了,我便给你解药,免受这钻心之苦。”
青衫客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却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他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借着扭动的力道,竟将肩膀狠狠撞向身旁的石柱棱角!
“砰”的一声闷响,石屑飞溅。海宝儿瞳孔一缩,还未及阻止,便见青衫客嘴角勾起一抹凄厉的笑——他竟用自残的剧痛压制“牵机引”的麻痒。
鲜血顺着他的肩头流下,浸透了青衫,可他像是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海宝儿,喉间嗬嗬作响,硬是没让任何讯息要冲破喉咙。
“你……”海宝儿正欲开口,却见青衫客忽然挺直了脊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朗声道:
“天地重开一缕光,不照东山照西山。”
诗句落地,院落里瞬间死寂。风穿回廊,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竟像是在为这四句诗伴奏。
青衫客说完,头一歪,似是耗尽了所有气力,可那双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盯着檐角的灯笼,好像要将那点光刻进骨头里。
海宝儿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诗无法真正理解其中含义。
但“天地重开”“光照西山”……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戾气,可究竟指向什么?是有人想借天鲑盟的手搅动风云,还是……
他猛地抬头,正要追问,却见青衫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刺耳,像是夜枭啼哭,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
“你就等着吧!”青衫客猛地拔高声音,血沫从嘴角喷涌而出,“只要我死,天下人都知道你海宝儿和天鲑盟图谋不轨!”
说完,他忽然用力一咬舌尖!海宝儿心头大骇,飞身上前想要阻止,却只看到青衫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随即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一缕黑血从他嘴角溢出,沿着下巴滴在地上,与先前的血迹交融,晕开一朵诡异的花。
“少主!”廊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幽篁子奔至近前,见状立刻俯身探向青衫客的鼻息,又按住他的腕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已经没气了……”
“可惜!”海宝儿沉声道,“他还有话没说清楚,便咬舌自尽了!”
幽篁子却摇了摇头,指尖捻起青衫客嘴角的黑血,放在鼻尖轻嗅,又用银针探入他的指尖,银针竟瞬间泛出乌色。“少主,他不是咬舌自尽的。”
幽篁子的声音带着凝重,“他体内早有慢性毒药,发作缓慢,却无药可解。就算我们不审他,他也活不过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