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要溜之大吉,却被李修眼疾手快的拦住。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约莫已是卯时,便捏捏她的脸,体贴道:“我下去,一会儿弄好了便叫人来唤你,用完早食就出发了。”
“好哦。”喜宝哪敢不从,心里愈发的觉得自己属狗的,决定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李修言罢利落地披衣起身,墨发如瀑垂落肩头,整理好着装,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盒粉,坐在镜子面前掩盖自己身上的那些青紫,一边扑粉一边透过镜子看喜宝看揣着小手拘谨坐着面露心疼的样子。
走过屏风时还不忘回头瞥她一眼,眼尾漾开浅浅笑纹,然后一脸轻松惬意的下楼去。
哼,他就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叫喜宝愧疚。
不一会儿,雪竹就上来喊喜宝用饭。
喜宝哼着小调往外走,经过屏风时,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那根孤零零的筷子,她嗤笑一声,脚尖轻巧一挑,精准地将它踢进了更深的阴影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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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三家的私宅坐落得颇为偏僻,依山傍水,环境清幽。
马车缓缓停在了郑家私宅门前。
青瓦白墙掩映在几丛翠竹之后,门楣上悬着“静观”二字匾额,倒是透出几分主人家的雅趣。
“二位公子,咱们到了。”郑家派来的小厮道。
车帘掀开,郑老三快步迎出,他今日一身靛蓝袍子,比昨日宴席上更显利落。只是一脸虬结的胡子仍与周遭清雅景致格格不入,他远远便拱手笑道:李公子、赵公子,可把二位盼来了!
话音未落人已至跟前,寒舍简陋,快快请进!早备下了今年新采的云雾茶,请移步花厅。
郑三爷费心了。李修微微颔首,与之客套了一番。
喜宝则是打过招呼后便由丫鬟引着往客房去。
“家弟生性自由散漫,教您见笑了。”李修打着圆场。
“哪里哪里。”
郑三给划了个独立的小院,虽说是个商人,这宅邸的布置却处处透着文人习气——院中植着几丛瘦竹,廊下悬着几幅墨迹,书房窗明几净,架上磊着些书卷,虽不及赵家府邸的轩敞气派,倒也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
她溜溜达达转到后花园,几个丫鬟躲在玉兰树后偷瞄她:
“好俊的郎君....谁去伺候的?”
“春红去的,你没看到,另一个更是一等一的俊。”
可我总觉得这位眉眼更灵动些……
喜宝听见了,故意逗她们:“究竟哪个更俊一些?”
丫鬟们偷听被抓到,顿时如惊雀般四散,裙裾扫过青石发出细碎声响。
有个梳双鬟的小丫头慌得踩到石子,险些跌倒,被同伴笑着扶住往月洞门跑去,发间珠花都歪了半边。
等人都走了,喜宝就坐在树下的石板凳上,若有所思。
四下寂静,只余风过竹梢的沙沙声。
喜宝散漫地把玩着手中的竹叶,又随手一抛,任它打着旋儿落下,再捡起来,再抛下,反复几次,便没了耐性。
她抬眼望向月洞门方向:“阁下既然已在此徘徊多时,何必藏头露尾?出来相见便是。”
竹丛后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却迟迟不见人影。
喜宝也不催促,只闲闲拂去石凳上的叶子,双手往后撑在上面,手指轻叩着节拍。
半晌,竹影微微晃动,从月门洞里缓缓走出一衣着精致,却难掩憔悴的女郎。
女郎是?喜宝起身拱手,目光掠过对方不自然的神色,心中一动。
“小女乃郑家大小姐,”女郎垂首行礼,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滞涩,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过,“听闻有贵客临门,特来拜见。”
她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却仍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式,举止间透着一股拘谨。
喜宝眸光微动,含笑还礼:“原来是郑小姐。在下赵二,贸然来访,倒是叨扰了。”
郑小姐抬眸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在看清喜宝面容的时候怔了怔,眼底掠过一丝恍惚,又迅速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她欲言又止,喜宝看出她有心事,便率先扬起一个笑脸道:“在下初来乍到,瞧郑小姐应当年长我几岁,若不嫌弃,我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她歪着头,一副少年郎的坦荡模样,不待郑小姐回应,又道:“我小名铁柱,姐姐这般唤我便成。”
郑婉被她这接地气的小名逗得唇角微弯,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眼尾细纹都舒展开来:“我单名一个晚字,你唤我晚姐姐便是。”
她又忍不住笑:“家里怎的给起了这样一个粗名?”
喜宝笑眯眯道,“贱名好养活嘛,我这还算好的,那些叫狗蛋牛粪的,才是倒了大霉。”
郑晚逗得抿嘴笑,面上的愁容都被冲淡了些许,她稍稍向前倾身,带着几分不安:“听下人们讲,你....”她声音压低几分:“你家是从江中来的?我与你打听一桩事,你可...可知晓广安县?”
“大小姐。”
喜宝还未应答,一道年迈冷硬的声音骤然响起,方才融洽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郑晚的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
一位穿着赭色比甲的老嬷嬷快步走来,银丝梳得一丝不苟。
她先对喜宝草草福了福身子,枯瘦的手已攥住郑婉手腕:“大小姐又在说胡话了。”
转头对喜宝时,嘴角扯出个弧度:“我们大小姐近日癔症发作,若冲撞了贵客,还望多多包涵。”
喜宝目光扫过老嬷嬷指节发白的狠劲,又见郑婉低垂的睫毛不住轻颤,只含笑拱手:“嬷嬷多虑了。晚辈与晚姐姐相谈甚欢,何来冲撞之说。”
老嬷嬷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却仍维持着表面礼节:“公子宽厚是郑家的福气。只是大小姐需静养,老奴先行告退。”
说罢不容分说地拽着郑婉转身,绸缎摩擦声裹着踉跄的脚步声,郑晚踉跄间回头望了喜宝一眼,唇瓣无声翕动,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被老嬷嬷连拖带拽,渐渐消失在月洞门深处。
风过回廊,吹起一地零落的竹叶,喜宝独立庭中,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