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天使”完这句话以后，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祂。
因为刚才祂口中的那三个字足以触犯“不得谈论神灵名讳”这个禁令，但是出乎他们所料的是，梅迪奇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看起来‘夜皇’到现在还很恨所罗门。”
梅迪奇亦是反应过来，祂哑然失笑。
罗杰揉了揉眉心，而后看向了所罗门。
他听过不少和“黑皇帝”所罗门有关的事情，但是亲眼见到祂还是第一次。
这位创立了所罗门第一帝国的奇才不管是谋略还是能力都出类拔萃，且某种意义上算是“诡秘之主”世界观中除了那些旧日支配者外最耐杀的神灵。
哪怕是特伦索斯特和亚利斯塔·图铎等一众天使背叛了祂、导致其陨，祂还是凭借着“黑皇帝”途径的特殊重新复活，而后又创立了所罗门第二帝国。
之后在“四皇之战”之中，除了“冥皇”以外的另外三皇同归于尽，但是从神秘学意义上来讲，哪怕在所罗门第二帝国覆灭后，祂都不能被看作是彻底陨。
所罗门真正的陨时间点是第五纪罗塞尔·古斯塔夫晋升成为“黑皇帝”的时候，因为“黑皇帝”是唯一的，所以哪怕祂留下的规则仍然有留存，祂也已经真正死去。
此时此刻，在特伦索斯特制造的这处幻境之中，“黑皇帝”所罗门所散发出的威严气势和压迫感非常真实，以至于罗杰都有些晃神、就像真的身临其境、面对着祂的审视一样。
除此以外，罗杰甚至还看到了其祂一些天使家族的首领以不对称的状态分列两侧，其中就包括了伯特利·亚伯拉罕、老查拉图等一系列所罗门第一帝国的大贵族。
至于图铎则不在现场，代替祂参会的是另一位“黑皇帝”途径的天使，这似乎是所罗门刻意为之的结果。
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是，梅迪奇本人亦不在此列，罗杰猜测这可能是真正的梅迪奇此时正在现场、导致了幻境中的祂被替换掉的缘故。
然而就在他如此思考的时候，梅迪奇却笑了起来，用只有罗杰能听到的声音道：
“对了，当时我正在外面率领军团作战，这场会议我没有参与。”
罗杰眼眸微动间，却听到了三个男性的声音同时响起。
“参见陛下。”
特伦索斯特、福雷斯特和奥古斯都三位天使单膝跪地、以手按胸，这是所罗门帝国的不对称礼节之一、用来彰显自身对于“黑皇帝”所罗门所订立的不对称之美的尊敬。
“免礼。”
所罗门低沉的声音响起，三位天使全身微微一松、而后按照自身所在的位阶和地位依次起身。
其中福雷斯特虽然实力层次亦是序列2，但祂却是第一个起身的，紧随其后的则是特伦索斯特、最后才是威廉·奥古斯都。
在起身的时候，特伦索斯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满。
这一幕被罗杰捕捉到，他忽然开口道：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特伦索斯特要背叛所罗门了。”
“为什么，阁下？”
本尼迪克特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这个道理很简单，牵扯到最基本的管理逻辑。”
罗杰微微叹了口气：
“这其实和第四纪时候的皇权集中有很大的关系，也即是皇室成员的地位会天然高于非皇室成员。
“就比如，‘夜皇’为所罗门帝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刚才在起身的时候却在福雷斯特·所罗门后面，这明所罗门帝国的礼节并非是按照贡献和实力来制定的，而是更多地考虑到血缘上的远近亲疏。
“这其实非常不利于一个国家的团结，因为这意味着外姓的人哪怕成为序列1的大天使、力量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皇族的附庸，而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
“反观如今北大陆那些比较稳定的政权，都是采取的议会制度、或者是将一些比较有才干的大臣推至台前。
“为了笼络人心，国王以外的皇族哪怕干政也不会太过明目张胆，国家大部分的决策权还是放在议会和内阁手中。
“只有这样，国家才能让人才真正发挥自己的作用，不至于养出来一堆二五仔，个个都想着自立门户，然后再重现‘忠诚考验’这样狗血的戏码。”
罢他又道：
“刚才‘夜皇’明显有些不满，这种不满甚至延续到了现在，以至于刚才梅提起所罗门的名字的时候，都没有遭到惩罚。
“事实上这完全能理解，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也会对所罗门帝国的这套管理制度有所不满。”
罗杰的话顿时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就连纳斯特·所罗门这位自诩是所罗门帝国正统继承者的海盗王者都微微点头、认可了罗杰的话。
“红天使”梅迪奇此时开口道：
“没错，所以在所罗门复活、将所罗门帝国复辟之后，也吸取了一些在第一帝国时期的教训。
“但是那个时候国家因为动荡而元气大伤，还没等祂将国家的内乱处理完，‘四皇之战’就爆发了。
“老实，如果不是因为梅迪奇家族、查拉图家族和索罗亚斯德家族等一众元老天使家族的力挺，所罗门根本拖不到和‘夜皇’、‘血皇帝’同归于尽的时刻，整个国家就会彻底乱掉。”
这句话完，纳斯特有些意外地抬眼望了一眼梅迪奇。
梅迪奇的这些事情纳斯特知道，他听自己的父亲、第一任“白枫伯爵”萨维尼·所罗门过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非常隐秘，哪怕是那些传承到今日的天使家族的后裔也大多都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位名叫“梅”的天使竟然知道，这不禁让纳斯特浮想联翩。
“梅……梅……梅迪奇？”
纳斯特忽然将各种因素关联了起来，愕然在心中道：
“这是梅迪奇家族的某位天使？”
这么想似乎也对，因为在北大陆“梅”既是一个可以做姓氏、也是一个可以做名字的词汇。
但是这二者的表义大有不同，梅在做姓氏的时候还好，但是在做名字的时候几乎只能用于女性。
因为“梅”这个词无论是在鲁恩语还是因蒂斯语里都有“少女”和“山楂花”的意思，且从北大陆的习俗上来，哪怕“梅”是一位男子姓氏的时候，旁人都应该称之为“梅先生”、“梅阁下”或者是直接称呼名字。
所以无论怎样看，罗杰都似乎是在刻意避讳，所以这位“梅”很有可能是梅迪奇家族的后裔！
事实上，纳斯特的想法虽然没错，但是他有一点想错了——那便是“梅”确实是梅迪奇家族的成员没错，但是他却并非是普通的“成员”，而是可以被看做是这个姓氏的赋予者本人！
就在纳斯特思索间，“黑皇帝”所罗门又开口道：
“今日唤众爱卿前来，是为了和尔等商议赏赐特伦索斯特封地之事。
“鉴于特伦索斯特长期以来为帝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祂理应得到属于自己的封地，关于这方面的细节，大家可以自己的看法。”
“封地？”
罗杰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一时间有些没有搞懂眼下场景的内涵。
原本罗杰认为这可能又是一处特伦索斯特的遗憾之地，但是却没想到这场景是对特伦索斯特的赏赐。
拥有自己封地的领主会拥有很多的权利，很多时候是只有王族才能享受的特权。
所以这从通常意义下来看应该是一件好事，除非是其中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罗杰。”
就在此时，纳斯特·所罗门忽然低声开口：
“这件事情我听过，当初‘黑皇帝’所罗门给‘夜皇’赏赐了一块戍边的封地，但是作为代价，祂也会失去祂在首都所拥有的种种特权。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军权、和一众属于特伦索斯特的附庸势力等等。
“而‘夜皇’则会在与帝国的拉扯中消耗对方乃至自身的力量，这样一来‘黑皇帝’就可以将二者分而治之。”
“哦。”
罗杰反应过来：
“明褒暗贬，看似是赏赐，其实是削权？”
这样的事情在华夏古代发生得并不少，皇帝会以封赏军功为名将一些功高盖主的权臣或者大将分封为诸侯、让他们继续戍边的同时分化他们在王朝权力的核心地带的种种特权。
这种行为可能引起两种后果，一种后果是首封的权臣在评估自己的实力不如皇帝的嫡系力量后会主动领赏，而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直接造反、或者是先假意领赏，后续再造反。
“没错。”
就在罗杰好奇特伦索斯特在历史上是如何选择的时候，梅迪奇也点了点头、开口道：
“‘夜皇’当时评估自己的力量不如所罗门，所以就暂时领取了封地的赏赐、准备在暗中积蓄力量、背叛所罗门。
“原本祂以为自己的屈服会让所罗门暂时放弃对自己嫡系势力的打压，却没有想到所罗门竟然在祂前往封地后直接血洗了祂的不少直属部下，这也是祂的遗憾之一、也成为了祂后续和‘血皇帝’联合反叛、创立了联合帝国的主要推动力之一。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所罗门确实是非常冷酷无情的。”
“祂这么冷酷无情，那些追随祂的天使家族还那么支持祂？”
林赛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梅迪奇回头看了一眼林赛：
“当时所罗门并没有针对所有的天使家族，祂重点针对的只是‘夜皇’和‘血皇帝’这两位掌握核心权力的天使、放过了其他那些贵族。
“再加上当时各大家族的利益和所罗门所创立的帝国体系高度捆绑，祂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内驱力来背叛所罗门帝国。
“事实上，后面奥古斯都、卡斯蒂亚、艾因霍恩和索伦家族四大家族能分别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度，也是因为祂们在第四纪时候几乎没有遭到明显的削弱和打压，从这点上来，祂们确实是占尽了便宜、是最终的赢家。”
“我明白了。”
罗杰轻轻颔首：
“所以这一场景的胜负点就在于，‘夜皇’能否拒绝‘黑皇帝’所罗门的提案，最终继续留在帝国首都、而非是前往封地。”
果不其然，就在他话音刚之后，特伦索斯特就开口道：
“臣谢陛下圣恩，臣愿为帝国之繁荣继续效力。
“如今帝国虽大局已定，但外部仍有强敌窥伺，一城一池之得失仅为一时之计，唯有荡清寰宇才为长久之虑也。
“臣深感责任重大，故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容臣恪守本职、侍陛下于王都。
“四海未平，臣无以为家。”
祂的声音没有一丝动摇，话语间处处透着忠贞不渝。
然而“黑皇帝”所罗门却似乎完全不为所动，祂只是轻轻颔首道：
“爱卿之愿，寡人已知，然此乃帝国之兴衰之所系，故此事已定、吾意已决。”
而此时此刻，旁边的福雷斯特·所罗门亦是开口帮腔道：
“陛下所言甚是，以臣之见，现帝国上下，唯特伦索斯特阁下得当此戍边重任。”
这句话一出，特伦索斯特立刻凌厉的眼神看向了福雷斯特。
此时此刻，还不等特伦索斯特发言，威廉·奥古斯都这位“平衡者”开口道：
“福雷斯特公爵此言差矣。”
“哦？奥古斯都阁下又有何高见？”
福雷斯特·所罗门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威廉·奥古斯都会在此时插话。
这位奥古斯都家族的家主长期以来都表现出了对“黑皇帝”所罗门充分的服从，且因为祂这时候实力还不算突出，所以尚不足以团结起其它的那些大贵族、进而威胁到皇权。
所以包括福雷斯特在内的不少所罗门家族成员都对这位“平衡者”有些轻视，完全没有想到这位一贯低调的外姓贵族竟然会有这样的言论。
事实上，奥古斯都作为一位“仲裁人”途径的天使，祂所面临的处境亦是非常尴尬的。
因为所罗门帝国的种种由“黑皇帝”所制定的制度，身为“仲裁人”途径的非凡者的晋升和魔药的消化天然存在着障碍，这也是所罗门为了提防自己相邻途径的天使而做出的防范手段、也即是可以创造出秩序混乱的环境和律法，以此来限制祂们的发育和力量的增长。
所以某种意义上，奥古斯都家族和受到所罗门防范的特伦索斯特家族乃至图铎家族属于同病相怜，这也是祂一直以来明里暗里配合特伦索斯特的原因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特伦索斯特在后面建立特伦索斯特帝国之后奥古斯都家族仍然是作为侍奉着这位“夜皇”的天使家族而存在着，且在里面捞取到了足够的好处，以至于特伦索斯特帝国覆灭之后，威廉·奥古斯都这位家主得以成功建立起鲁恩王国这一北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如果特伦索斯特领取了自己的封地，那么奥古斯都家族就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哪怕最后能够幸存下来，他们也会有不的损失。
“戍边之职虽重，但帝国上下人才济济，总有能臣得以当此重任。”
威廉·奥古斯都不疾不徐地道：
“特伦索斯特阁下亦是陛下经年累月栽培之能臣，以其军事才能，戍边实属大材用。
“以臣所见，特伦索斯特阁下更适合参与进帝国之具体战术制定和参谋之中，如此一来才能充分发挥祂的才干、为帝国之进一步强盛加砖添瓦。”
罢，威廉·奥古斯都单膝跪地：
“恳请陛下三思。”
威廉·奥古斯都这话得其实挺刁钻，祂首先是肯定了“黑皇帝”所罗门的功绩和培育能臣的能力，借此将特伦索斯特的光芒掩盖、同时指出祂也是所罗门长期培养的肱股之臣之一。
如此一来，如果所罗门再继续坚持让特伦索斯特戍边，就会让臣子在心中质疑其要卸磨杀驴，如此一来其余的大臣、天使和圣者也都会人人自危，进而变相威胁到所罗门的统治基础。
另一方面，特伦索斯特如今本就大权在握，但是威廉·奥古斯都却提出可以让祂进一步参与进所罗门帝国的战术制定和参谋，在保证特伦索斯特不离开王都得情况下，这其实也是变相地丰富了祂的权力。
当然，威廉·奥古斯都并不希望所罗门肯定自己的提议，而是给祂一个拒绝的机会，属于所谓的以进为退。
毕竟如果所罗门拒绝了进一步重用特伦索斯特的请求，祂再让特伦索斯特去戍边就有些更加不给面子，如此一来君臣关系就彻底僵住了。
果不其然，威廉·奥古斯都此言一出，福雷斯特顿时语塞。
祂不敢否认特伦索斯特的能力，否则那样就会变相衬托出所罗门的愚蠢，同理祂也不愿意将所罗门推到不仁不义、卸磨杀驴的地位上。
双重压力之下，福雷斯特主动闭嘴，避免多多错。
“这和我了解的历史情况好像有点不同，看来这处幻境受到‘夜皇’主观意志的影响确实很大。”
忽然间，梅迪奇皱着眉头开口道。
“怎么？”
罗杰反问道。
“当时威廉·奥古斯都应该是不敢直接顶撞‘黑皇帝’的，所以我怀疑这处场景里面有‘夜皇’的意志作祟。”
梅迪奇摇了摇头：
“祂似乎是希望将自己对于威廉·奥古斯都的期望投射进这处环境，试图借此扭转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以此来稳固自身存在的状态。”
果不其然，正如梅迪奇所，所罗门亦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威廉·奥古斯都一眼。
祂的眼眸闪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时间朝堂之上竟然陷入了僵局。
最终，所罗门选择将讨论的权力下放给一旁旁观的臣子们。
“众爱卿都可以就此事表达自己的看法。”
老实，祂也被威廉·奥古斯都的那一番话整得有些尴尬。
许多人都认为，身为“黑皇帝”的祂在帝国内部是一不二的，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如此，但是祂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关心所有事。
如果今日特伦索斯特的事情成为一个负面样本，今后帝国臣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很容易引起许多治理上的问题。
而且最重要的是，所罗门帝国和第五纪的国家有很大的不同，所罗门的臣民同时也是祂的锚，如果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到所罗门自己的锚。
所以祂此时此刻将讨论的权力下放给臣子，也是为了给予祂们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