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蒋珂文的要求——“客观、详实、经得起推敲”。
这意味着,报告不能是简单的罗织罪名,必须既有成绩,也有问题,但重点在于如何呈现这些问题。
他用冷静、平实、不带感情色彩的文字,将李卫国的政绩一一列出。
但同时,用更多的篇幅、更细致的笔触,描绘了那些瑕疵:工作履历中几次时间点的微小出入、政策执行中的偏差、群众评价里的负面声音,引用了具体村民的匿名原话、以及林场承包中查实的不当所得。
他将这些细节嵌入其中,如同在光洁的玉面上,精准地点出几个微小的、却无法忽视的瑕疵。
最后,他并未给出直接结论,而是写道:“……综合以上情况,李卫国同志在基层工作中取得一定成绩,但也存在一些值得关注的问题和不足。”
“其个人性格、工作方法及部分历史经历,是否符合作为提拔对象的标准,有待组织进一步研判。”
这份报告,如同一把精心打磨的双刃剑,既承认了成绩,堵住了江昭阳“片面否定”的嘴,又用大量扎实的“客观事实”,描绘出一个并不完美、甚至存在“硬伤”的干部形象。
在常委会那种场合,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具杀伤力。
报告在第三天傍晚时分,准时摆在了蒋珂文的办公桌上。
厚厚一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蒋珂文花了整整一个小时,逐字逐句地审阅。
他的手指偶尔在那些描述问题的段落上轻轻敲击。
看完最后一页,他合上报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再次望向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县城的灯火取代了白日的秋阳,织成一片璀璨而冰冷的光网。
他脸上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那不是放松,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后的从容。
他拿起内线电话,只对张世杰说了一句:“可以了。”
放下电话,他嘴角那丝冷峻的弧度再次浮现,这一次,带着一丝稳操胜券的意味。
舞台已经搭好,剧本已经写定,演员们也已各就各位。只等常委会的幕布拉开。
好戏,果然才刚刚开场。
而他,将是这场戏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导演。
就在这时,桌面上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沉寂。
铃声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蒋珂文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那丝闲适的笑意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恭敬与警惕的神情。
他迅速拿起听筒。
“珂文,现在情况如何?”电话那头,张超森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沉稳压力。
透过线路,直抵蒋珂文的耳膜。
“张县长,”蒋珂文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仿佛对方能透过电话看到他的姿态,“已搜集到一些不利于李卫国的材料。”他言简意赅,没有赘述材料的细节。
他知道,领导要的只是结果和关键信息。
那一边的张超森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满意的单音:“嗯。”
随即,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指示清晰而明确:“江昭阳的意图就不要让他得逞。”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蒋珂文心中漾开涟漪。
阻止他,是蒋珂文和张超森这一派系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