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摊开的第一份奏折,神色间看不出半分怯意。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跨入这座殿门之前,心中其实是打过退堂鼓的。
哪怕她已经不是初出闺阁的姑娘,哪怕她早已在宫中、在蓝田、在军中有过历练,可毕竟,今天这一刻,是她第一次以监国的身份,坐在这里。
父皇病重,百官瞩目。
而延英殿,原是天子批阅章奏、召见群臣的所在。
如今这殿里坐的,却是一介女子。
哪怕她是镇国公主,是赢世民最宠爱的女儿,可那种来自血统与性别的微妙压力,仍在她推门那一刻,扑面而来。
那一刻,她差点就开口了,差点就想说,“让小爷们儿陪我一道来吧。”
毕竟若是有李北玄在身边,哪怕只是在角落站着,也好。
只要能看到他在,哪怕一个眼神,都能让自己安心。
但那话,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毕竟赢丽质天资聪慧,自然能够想到。
只要李北玄一踏入延英殿,那“干政”的帽子他就再也摘不掉。
不管他有没有插手,只要他出现,就会被人抓住话柄。
“公主监国,李北玄辅政。”
“夫妻并肩,操弄朝局。”
“蓝田一党,意图夺权……”
这样的流言,必然会第一时间传开。
赢丽质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赢丽质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昂首挺胸,独自一步步走进了这延英之殿。
随后,规规矩矩地立于殿中,向三阁老与常涂行礼。
“丽质见过三位阁老,常中书。”
此时,延英殿内。
张子房、房如晦、杜玄龄三人皆在。
此刻虽已无皇帝在场,但他们仍一丝不苟,穿戴整齐,面容肃穆。
张子房微微颔首,道:“公主不必多礼。”
杜玄龄则沉声说道:“陛下有命,公主监国。延英之上,皆以公主之令为先。”
而常涂则微微欠身,低声道:“老奴已将昨日未批之折分门别类,公主可先审内政一栏。”
赢丽质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坐下,翻开第一份奏折。
这是一道来自西南道的奏章,内容是边军驻地遇雨成灾,请求拨粮赈济。
她快速扫完前后,又略作思索,旋即提笔,道:“批:西南雨情,确实凶险,可按旧制调粮十万石,由吏部照拨,限旬日内运抵边军。”
等到写完,才抬起眼神,看向殿中之人。
可三阁老收到赢丽质的眼神后,却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然不语,在侧静静观望。
赢丽质一看,便懂了。
于是她不再抬头,而是继续慢慢地书写起来。
粮食,军情,科技,天气……
一份份奏报出现在赢丽质的面前。
而批了几份之后,赢丽质勾了勾唇角,不自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因为她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手忙脚乱,觉得自己或许该依靠北玄,至少让他在身边听着。
可真的坐下之后,她却发现,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独撑一面。
毕竟,此时建国的人是她。
而只要她不慌,就没人敢轻视。
只要她有理,就没人敢不听。
只要她能独立审事,独立断章,独立应变,那么这延英殿的椅子,她坐得稳当。
一炷香过去。
两炷香过去。
殿中灯火依旧,而赢丽质,越坐越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