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茶已换了三次,从最初安神的枣仁灯芯茶换作了能提神的龙井,小宫女关上的窗又被她大大推开,生怕漏了什么能察觉的动静。
“娘娘,这么晚了您先去歇息吧,人回来奴婢就叫您起来!”小宫女过来扶她时她也无动于衷。
“娘娘?”小宫女见她没什么动作就大着胆的轻轻唤了她一声,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她便想着站一边去陪着她好了,若她有什么吩咐她也能及时上前伺候着。
“出去跪着,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
刚后退没两步她就听见如懿的命令,她的语气冰寒决绝,像一堵高耸入云云且横贯东西的厚实城墙朝她重重压下。她连跪下求饶的心都不敢有,而是以一种让自己安心也要让如懿放心好受的乖巧姿态轻跑出去安静跪下。
卑贱无知。如懿余光扫过她出去的身影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后转过头继续望向窗外。
大约一刻钟后,徳喜他们终于回来了,听着他们沉闷疲累的脚步声和夹在其中隐约的叹息声,如懿的心沉了下去,还是没将人找到。
他们一个个冻得面容发白鼻尖发红,进殿时屋内的热气陡然扑来让他们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
听完徳喜的话,如懿跌坐回去,她心里明白他们已经尽全力将宫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她默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心底像被凿穿一样没有力气发一点脾气。
待众人退下后,她独坐寝殿内重新琢磨整件事来,如果暖云不是溜出宫去,那么她就是被人藏起来了。
私自出宫是重罪,暖云得皇后看重又马上到了出宫的年纪,加上她又不是个惹事的性子,如懿断定她不会这么做。
排除这一选项后,如懿猜暖云极有可能是被什么人给藏了起来,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她设局除掉李嬷嬷的时候有人在暗中盯上了她,她现在还猜不到这个人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时间悄然流逝,她越想越感到不安。她敢私下作恶搅浑水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笃定宫中没有其他人会比她更需要这么做。
她清楚太后和弘历只会明着训斥惩处她,不会自降身份从一个宫女开始针对她;皇后她们如果真的要暗地里算计她估计她没办法安居于延禧宫内;宫女太监就更不可能了,他们绝大一部分人这种事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付诸行动,小恩子和齐嬷嬷这样的奇葩也是百年难遇。。。。
想着想着,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前来伺候她梳洗的宫女见她一夜未眠的憔悴样不自觉地吃惊,没想到平时乖戾刻薄的主子对暖云姐姐这么担心,看来她也不是完全的铁石心肠嘛,这么一想她们就不那么害怕了,否则真怕哪一点没做好落得和在外头跪了一宿才被抬回去的婉荷一样才可怜。
“不必了,替本宫去告诉皇后,本宫身子不适不能前去请安,过几日好些再亲自去向她赔不是。”如懿疲惫消沉的吩咐她们。
眼下她烦得快疯了,既不能让进慎刑司的小恩子威胁到自己,又要想办法应对暖云失踪带来的麻烦,她这个金尊玉贵的皇妃为什么不能有一刻顺心呢?
慎刑司中,早已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满身血污的春晖吓过头的小恩子被人用粗麻绳从脖子到脚紧紧捆个严实。
捆他的人就像捆粽子一样面无异色手脚麻利,她们看他就像一块猪肉,他看她们却像活阎王。
他艰难的止住不停打颤的牙齿,断断续续的恳求她们能轻饶自己。
“急什么?你交代清楚了就审完了。”一个嬷嬷将他朝外拉了一把,用一种稀松平常的口吻回复他。
“小。。。。。恩。。。子。。。。。”惊慌中他听见春晖在艰难的叫他,虽然他被她吓得不轻,但此时能听见熟人的声音多少有些安慰。
“你你你你!”小恩子“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撑。。。撑。。。撑住。。。。”气若游丝的挤出两个字,春晖就昏死过去了。
死了!春晖真的死了!她终于死了!!!
若不是被捆着他几乎是要从刑床上弹起来,虽然早就料想过也做好了准备她会死,可当她在自己眼前咽气时他还是收到了极大的打击。
惊惧间他冒出想骗自己的念头,但是春晖的血滴在地上发出的“滴答”声又很清晰的钻入他脑中耳中再各个角落提醒他害了她!!!
“我爹我娘还有哥哥姐姐都最疼我!”
“我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孩子!”
“呀,这个真好看,我要留着托人送回去给姐姐戴!”
“你人真好!这些糕饼就留给你吧!”
“月钱我都送回去给家里修房子了,回头我把地址给你,那日你有机会出宫可以去我家坐坐。”
“我不累,只要她能早点好我就开心!”
。。。。。。
光灭了,他的世界也从此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原来亲手毁掉一个人是这么痛苦沉重,原来磋磨掉一条鲜活无垢的生命会让人难受到想将自己撕碎,他迈过了从人变鬼的门槛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阴司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