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粒滚烫的沙粒从黑曜石祭坛簌簌滚落。
石质眼珠雕刻的“沙漠母蟒”神像微微震颤。
身披滚金边麻袍的祭司赤脚跪伏,沙哑唱诵:“沙海无边,诸般争夺尽归虚无…绯红之火再狂,终将湮没…”
他话未落音——
“放屁!”殿门轰然洞开!
一名缠绕沙暴的彪悍老者闯入,正是沙漠母神座下的圣使“黄砂怒旋”胡兀尔。
他脖颈上缠绕的活沙蝰蛇喷吐信子:“幽光胄这条毒蛇!”
“祭司!传谕西北各郡——即刻起切断所有通过‘苦水驿’给绯红的补给,一滴水也不许再出关!”
“至于幽光胄…”
胡兀尔狞笑撕碎沙符,“他若敢逃入瀚海大漠,老夫亲自把他炼成沙蜥的夜壶!”
……
血肉堆砌的巨大腔室内,粘稠浆液汩汩涌动。
一颗镶嵌无数呻吟面孔的“百欲之卵”沉浮在中央血池。
一个赤裸上身的虬髯壮汉浸泡在粘液中,任由无数蠕虫爬满身躯吮吸,赫然是百欲教的“吮痈噬痂”阿兹蒙克。
血池水面浮现冥向云逃窜的镜像。
“哈!冥向云这个老蝙蝠!”阿兹蒙克嗤笑震落几只蠕虫,“你他妈引来‘海神岛那老虔婆’,害老子的‘血酿盛宴’被人搅了!”
“还有厉凌峰,说好的祭品呢,百欲之卵都饿得啃起自己来了!”
他猛然拍击血浪,浊浆溅湿神卵上的人脸,引发一片惊恐的呜咽:“传我‘欢愉令’……”
……
绯红教的疯狂,并未点燃盟友心中掠夺的火焰。
反而如寒夜中最后一颗火星,照见了这片淤泥渊底真正的规则——
贪者咒其断财路(鬼市),
狂者怒其招灾祸(沙漠母蟒),
隐者恶其毁巢穴(黑林守树人),
癫者恨其失祭品(百欲之卵),
寂者厌其乱亡曲(灵骸之主)。
阴影里没有同伴,只有嗅血而来的豺狗,与随时准备切割沉船的蛆虫。
……
拂晓第一缕青光刺破尘府废墟上空的浊尘时,整座天斗城才彻底显露出它渊渟岳峙的轮廓。
天斗城的历史很长,很长,可以追溯到前朝。
数千年光阴如护城河水般缓慢侵蚀又不断堆迭,将一座最初的城池要塞,雕琢成如今横跨百余里、囊括两千余平方公里的巨兽。
这不是凡土垒就的城池,它如同截取了山河精华强行凝聚于此:
城西“神女湖”烟波浩渺如内海,晨雾中露出的水岸线曲折如上古神女遗落的裙裾;
东北“盘龙丘”山脉巍峨,山阴处冰雪不化,峰顶却终年翠意葱茏;
城南“听风原”地势平阔如海,牧草及膝,风过如惊涛;
其间沟壑如峡,平原若毯,星罗棋布的街坊巷陌如同缀在锦绣上的银线。
这是活的河山图卷,其广阔丰饶远超寻常秘境。
当最后一丝魂爆余波在尘府上空湮灭的瞬间,一道道隐晦而庞大的气息,在城市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苏醒、逸散。
天斗皇室,或许没人知道有几个封号,但在天斗城,其他封号还真不少。
西城“雷鸣武堂”隐约传来的雷霆低咆、南城“千丝坊”织机下流淌如水的阴柔念力、北城“铁骨塔”如山岳般凝重的战意……
这些气息或磅礴、或清冷、或诡异、或隐忍,在天斗城千年积累的庞然底蕴下盘旋交织,织成一张无言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势之巨网。
天斗皇室握有皇权,但维系着这座庞然巨城运转的真正力量,早已沉淀、滋生于千年时光赋予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家族、每一脉传承之中。
它们抬头,无声地审视着这场搅乱棋盘的风暴,各自盘算着风暴过后,如何在旧秩序的裂缝里,蛰伏或者……探爪。
晨曦终于完全覆盖尘府焦黑的断壁残垣。
而在天斗城的深处,无声的激荡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