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1 / 2)

冬至祭天的庄严肃穆尚未散尽,太庙前的汉白玉广场已被晨曦浸透。

归宗大典的仪仗从宫门一直延伸到太庙主殿,文武百官按品肃立,宗室亲贵屏息以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道尽头那个缓步而来的身影上。

雅安身着玄衣纁裳,头戴七旒平天冠,十二章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这身礼服比他想象中更沉重,每一层织物都像浸透了冰水,死死压在未愈的背伤上。

他面色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古井。

邱冷凝作为他的贴身侍卫,被允许随侍在皇子仪仗之后。

他穿着崭新的玄色侍卫服,腰佩内务府特制的仪制长剑,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每一个角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虽然对雅安的疑虑尚未完全散去,但此刻,护卫雅安安全完成大典,是他唯一的念头。

验明正身的环节在一种近乎窒息的静默中进行。

宗人府宗令礼亲王亲手展开金匮玉册。泛黄的绢帛上,朱砂小楷清晰记载着十七年前的婴孩信息:生辰八字、身长体重、左足底淡红色椭圆形胎记……以及数位早已凋零的旧人指模。

太医当众查验。

墨雅安褪去左足罗袜,那枚胎记赫然呈现——形状、颜色、位置,与玉册记载分毫不差。

这是小梦提前已经知道的,且和雅安商讨过,现在并不是暴露的最佳时机,所以小梦用法术在雅安的脚底做了手脚。

只是查验过程中,雅安内心忐忑的不是查验官的反应,也不是其他皇族成员的反应,而是……邱冷凝的反应。

因为这个胎记,本应该是在邱冷凝身上也有,虽然现在邱冷凝还不知道他自己才是真正的五皇子,可……如果有心,他应该也会有所疑虑的。

只是在这众多眼睛都盯着自己的时候,雅安没办法回头去看看邱冷凝脸上的表情。

“禀陛下,玉册所载,与五殿下体征完全吻合。”

礼亲王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彻广场:“验看无误!确系天家血脉!”

御座上,皇帝微微颔首。

皇后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

大皇子墨承乾目光幽深。

二皇子墨承瑜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翳。

赐名入牒,朱笔御印。

司礼太监展开明黄圣旨,以特有的尖利嗓音唱诵褒奖之词。

皇帝起身,在礼官捧上的玉牒“皇子”篇页,亲手以朱笔写下“墨雅安”三字。

笔锋遒劲,力透绢背。

随后,掌印太监捧出玉玺,在名字旁郑重钤印。

“砰”的一声轻响,印落定名。

那一刹那,无形的屏障被打破。

那些落在墨雅安身上的目光,从审视、猜忌、好奇,迅速转变为复杂的、不得不承认的“认可”。

他不再是需要被验证的归客,而是玉牒之上、血统纯正、名正言顺的“五皇子墨雅安”。

他依制三跪九叩,谢皇恩浩荡。

每一次伏地,背上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起身时,冕冠的旒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一直死死盯着的邱冷凝,浑身肌肉紧绷,几乎要一步踏出,却又被周围同样警惕的侍卫目光和自身理智强行压下。

他只能看着,看着那少年独自承受这份“荣耀”带来的所有重量。

至于那枚胎记……好似从没在他的心里掀起任何的涟漪。

接下来的谒庙、告祖、受贺……流程漫长而刻板。

直到最后,墨雅安站在高高的丹陛上,接受文武百官与宗室亲贵的三跪九拜,山呼“千岁”声如潮水涌来。

阳光刺眼。

雅安微微抬眸,目光掠过下方无数张面孔,最终,与仪仗后方、始终如标枪般挺立的邱冷凝,遥遥对视一眼。

那双总是冰封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身影,带着一种深藏的、如释重负的凝重。

礼成。

钟磬齐鸣。

归宗大典,在一种近乎完美的“顺利”中落下帷幕。

墨雅安,从此正式立于朝堂。

归宗礼成,皇帝下令,在宫中设“琼林宴”庆贺。

宴会设在御花园澄瑞殿,殿外临湖,月色与宫灯交映,丝竹袅袅,看似喜庆祥和。

墨雅安换了常服,雨过天青色锦袍外罩银狐裘,坐在皇子席中。

他虽然匆匆回了一趟住处 ,又在换衣时,重新包扎了伤处,邱冷凝也及时给他又敷上了止疼膏,可终究用处并不大。

他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敬酒。

邱冷凝按剑立于他身后五步,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靠近的人。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

二皇子墨承瑜举杯笑道:“五弟归宗,乃我皇室大喜。今日良辰,不如玩些雅致的——击鼓传花,花落谁手,或赋诗,或展艺,为父皇助兴如何?”

击鼓传花,看似寻常游戏,但在这种场合,花落谁手大有文章。

皇帝似乎颇有兴致,颔首允准。

鼓声响起,一枝红梅在席间飞快传递。鼓声骤停时——红梅恰在墨雅安手中。

殿内微微一静。

“五弟,请吧。”二皇子笑吟吟道。

墨雅安持花起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平静:“臣弟才疏学浅,于诗词一道并无建树。不知……可否演练一套药王谷所传的养生拳法,权当为父皇、诸位兄长活动筋骨之戏?”

养生拳法?

众人皆露诧异。

皇子当众打拳,虽非绝对不可,却也略显粗陋。

皇帝却道:“也好。朕久闻药王养生之术独步天下,正好见识。”

墨雅安谢恩,褪去狐裘,走到殿中空地。

他摆开“松鹤延年功”的起手式,动作舒缓古朴,如松之稳,如鹤之轻。

背上的伤口在动作牵拉下阵阵作痛,他额角渗出细汗,面色更白,拳势却稳而不乱,呼吸绵长,隐有章法。

一些年长的武将微微颔首。

这拳法虽无实战之利,但根基扎实,动静相宜,显是下过苦功。

药王,果然名不虚传。

一套拳堪堪打完,墨雅安收势,气息微乱,向御座行礼。

“好!”皇帝抚掌,“松鹤延年,意境悠远。雅安,你这套拳法,打得甚是用心。赏!”

皇帝金口一开,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