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种树(1 / 2)

烈日下的树苗

六月的太阳刚过正午就变得格外毒辣,柏油路被晒得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连路边的野草都蔫头耷脑地贴在地上。沈伊沐把最后一捆树苗甩到背上时,粗麻绳瞬间勒进肩膀的皮肉里,带着新鲜泥土潮气的重量顺着脊椎往下沉,压得她膝盖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走了沐沐,趁这阵没风赶紧栽完这片坡。”奶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老人佝偻着背,手里的铁锹柄被汗水浸得发亮。小叔扛着两捆树苗走在最前面,军绿色的短袖后背洇出大片深色的汗渍,像幅抽象的地图。弟跟在最后,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背着半捆树苗,脸涨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吭声。

这片荒坡在国道旁边,去年的山洪冲垮了原来的防护林,现在要重新种上耐旱的刺槐。沈伊沐跟着队伍往坡上挪,脚下的碎石子被晒得滚烫,隔着解放鞋的鞋底都能感觉到灼痛。刚走没几步,后颈的汗珠就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在腰背上洇出蜿蜒的水痕。

“先挖窝子,深浅看树苗根须,不能太浅也不能太深。”小叔放下树苗,拿起铁锹往地上戳。铁锹头插进碎石混合的泥土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脚踩着铁锹沿用力往下蹬,铁刃才勉强没入半尺深。他憋着力气往旁边一撬,土块带着尖锐的石子滚下来,在坡上留下一道浅沟。

沈伊沐学着小叔的样子挥锹,刚挖第一下就知道不容易。这土被晒了一上午,硬得像块铁板,铁锹下去只能留下个白印子。她把全身力气都压在锹柄上,膝盖弯成九十度,腰腹用力时,后背上的肌肉突突直跳。好不容易挖开个一尺见方的土窝,掌心已经被锹柄磨得发红,虎口微微发麻。

奶奶蹲在第一个土窝前,把树苗扶直了放进坑里,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根须舒展开。“沐沐来填土,把土踩实了,不然浇了水也存不住。”老人的手背上布满老年斑,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却灵活得很,捏着细小的树苗根须时格外轻柔。

沈伊沐用铁锹往坑里填土,土块太大的要先用锹背敲碎。正午的太阳正悬在头顶,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只能眯着眼干活,睫毛上很快凝结起细小的汗珠。填完土刚要抬脚去踩,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瞬间发黑,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才站稳,后腰撞到身后的树苗捆,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歇会儿喝口水。”小叔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壶身被晒得滚烫,拧开盖子时热气混着淡淡的水垢味飘出来。沈伊沐猛灌了两口,温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却没带来多少凉意,反而让心口更闷了。她坐在一块背阴的石头上,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虎口处磨出个小小的血泡,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

旁边的坡上已经有了零星的人影,都是附近村子来干活的村民。一个穿蓝布衫的婶子正弯腰栽树,她的头巾被风吹掉了,露出被晒得黝黑的头皮,几缕湿发粘在额头上。远处有个男人光着膀子,古铜色的后背上汗珠滚滚,每动一下都像有水流在皮肤上淌。

休息没十分钟,天边突然涌来乌云,刚才还毒辣的太阳被遮得严严实实。“坏了,要下雨!”小叔抬头看天,赶紧招呼大家,“加把劲,先把树苗都栽下去,不然被雨水冲了白费劲!”

话音刚落,第一滴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紧接着雨势骤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掉,瞬间把所有人都淋透了。沈伊沐刚栽到一半的树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赶紧扑过去扶住,冰凉的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

“快扶树苗!”奶奶的声音在雨幕中有些模糊,老人把自己的头巾摘下来裹在树苗根上,试图挡住冲刷的雨水。小叔和弟跪在泥里填土,膝盖很快沾满了黄黑色的泥浆。沈伊沐的解放鞋里灌满了泥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脚下的坡地变得湿滑难行,好几次她都差点滑倒,全靠手里的铁锹撑着才稳住。

雨水混着汗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沈伊沐抹了把脸,抹下来的全是泥浆,在脸上留下几道黑痕。她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沉,像是裹了层湿棉花,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可手里的活不能停,刚栽好的树苗被雨水冲得摇摇欲坠,必须赶紧培土踩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