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响起,地上的沙粒突然沸腾,凝成无数把锋利的沙刃,朝着林琋飞射过来。沙刃穿透空气时发出尖锐的呼啸,掠过之处,木质的桌凳瞬间被削成木屑,木屑里混着细小的骨渣。林琋挥刀斩断靠近的沙刃,刀光划过之处,沙刃爆成黄雾,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个驿卒的身影,正举着马刀在沙暴中冲锋。
马厩里的马鞍突然炸裂,碎皮和铜环化作无数暗器,朝着林琋的后背射来。她侧身避开,暗器钉在西厢房的墙上,夯土簌簌掉落,露出更多的骸骨,其中一具骸骨的手指上,还套着枚铜戒指,戒指上刻着个“安”字。
老马突然惨叫一声,他肩膀上的干瘪正在扩大,皮肤像纸一样起皱,皱纹里塞满了沙粒,整个人的体型都在缩小,像被抽走了骨头。“沙……沙子在吃我……”他的声音变得细弱,眼神也开始涣散,嘴角溢出的唾液落地就变成了沙。
林琋冲过去,将一张破风符拍在他的肩膀上。符纸燃烧的瞬间,沙粒的侵蚀停滞了,但老马的半边身子已经变成青灰色,像块风化的岩石。她这才注意到,西厢房的梁上,悬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商队的服饰,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布包,包上绣着串糖葫芦,布料早已被风沙磨得透亮。
“斩马刀!”林琋挥刀砍向最粗的那根墙缝,刀锋切入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墙缝里涌出股黑褐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冒着白烟,液体中混着无数根头发和指甲。随着液体流出,驿站里的风沙突然减弱,墙上的马影也开始变得模糊。
“马匪在宣统元年就被清军剿灭了,头目被凌迟在驿站门口,骨头被风沙吹散,连块渣都没剩下。”林琋的声音穿透风的呼啸,“你救下的那个商队姑娘,后来成了哈密城最大的驼行老板,她在驿站门口立了块‘六勇碑’,每年清明都带着子孙来撒酒,说要让风沙记住你们的名字。”
她从背包里取出张泛黄的照片,是从哈密档案馆找到的,照片里的老太太正给孩子们讲述驿站的故事,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和梁上人影怀里布包的系带一模一样。
照片刚靠近西厢房,墙缝里涌出的液体突然凝固,沙暴彻底平息,阳光从驿站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梁上的人影看着照片,虚幻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水,滴落在沙地上,冲开了层薄沙,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夯土。
“她没忘了我们……”人影的声音带着哭腔,怀里的布包突然散开,滚出几颗已经石化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与那些驿卒的影子重合在一起,随着最后一阵风穿过驿站,所有的影子都化作沙粒,被风卷着飞出了门,落在戈壁上,像撒了把种子。
林琋帮着老马将卡车司机从门槛上抬起来时,他身上的干瘪正在缓解,皮肤慢慢恢复弹性,只是嘴唇依旧干裂,像久旱的土地。老马肩膀上的青灰色也开始消退,露出底下正常的肤色,只是留下些浅浅的纹路,像沙粒刻下的勋章。
离开驿站时,沙暴已经停了,夕阳给戈壁镀上了一层金红,远处的天山雪峰在暮色中闪着银光,像尊沉默的守护神。几个养路工正在驿站门口修补墙垣,他们在石马的底座下埋了坛好酒,说要给“老驿卒们”留着解乏。
“林小姐,这驿站……”老马望着渐渐沉落的夕阳,眼神里带着释然。
“让它立着吧。”林琋将斩马刀收好,“等明年春天,戈壁上长出新草,或许能盖住那些陈年的血迹。”
驱车穿过戈壁的公路,车灯照亮的沙地上,偶尔能看到几串骆驼的脚印,歪歪扭扭地伸向远方,充满了生机。林琋知道,老驿站的故事结束了,但西北的风沙里,或许还有更多这样的幽魂——它们羁留在执念,消散于风沙,等待着被人用铭记焐热,被人温柔地解开那层缠绕了太久的缰绳。
手机在副驾上震动,是灵异局发来的新案件:“西南一座废弃的盐井,每到月圆夜,井架上的轱辘自己转,吊桶里的盐水会浮现人脸,接触过盐水的人,皮肤会结出盐晶,最后整个人都会变成盐像,跪在井边……”
林琋点开案件资料里的照片,盐井边立着排盐像,身上的盐霜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眼睛的位置是空的,黑洞里积着细盐,像凝固的泪。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破风符,符纸的粗糙感让人心安——这世间的执念,或许就像深埋的盐粒,看似冰冷坚硬,实则只缺一场能溶解一切的雨。
车窗外的戈壁在夜色里泛着暗黄,像铺了层未融化的金砂。林琋转动方向盘,朝着西南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的驿站越来越远,像座被风沙守护的孤坟,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而她的旅程,还在继续,在大地的褶皱里,寻找着那些被遗忘的咸涩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