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定议(2 / 2)

可如今到了东夏国,按常理说,有了先前的基础,工匠们的技艺只会越发娴熟,经验也该更为丰富,效率理应大幅提升才是。可现实却是,五年时间过去了,东夏国造出来的手枪竟连上万把都不到。这前后的反差实在太大,由不得朱棣不觉得蹊跷,满心都是解不开的疑惑。

可朱棣哪里知晓,朱高煦在东夏国所拥有的那些手枪,并非是靠着工匠们一点点钻研技术、打磨工艺造出来的,而是源于一个神秘系统的奖励,得来全不费工夫。

更关键的是,这几年东夏国并无对外战事,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朱高煦能从那系统中获得的奖励本就寥寥无几,其中关乎手枪的奖励,自然也就少得可怜了。如此一来,手枪的数量增长缓慢,也就不足为奇了。

沉思片刻,朱棣深邃的目光在屋内扫过一圈,最终落回身前的桌案上。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木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片刻后,他停下动作,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开口:“既然一万把凑不齐,那一千把总该是有的吧?我要的是先前那种手枪,而且得配上足够的子弹。”

听到这话,马小龙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渗出的薄汗似乎都凉了几分。他暗自舒了口气,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略一沉吟后回道:“一千把自然是可以的,这点小事,我也能做主应允。只是……”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这些并非是能白白送给陛下的,还需要您用银子来购买才行。”

眼见朱棣眉头微蹙,似要开口说些什么,马小龙心头一紧,连忙抢在他前头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又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您也先别急着觉得吃亏。您是何等英明,自然清楚,这手枪如今放眼天下,可只有我们东夏国能造得出来。实不相瞒,就是我们自己国内,这等利器都还紧着军备用,压根就没打算对外出售。这次能匀出一千把来,已是我们咬牙做的决定了。”

“呵!”朱棣唇角微扬,一声轻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释然与玩味,在静谧的帐内轻轻荡开。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纹路,终究还是按捺住了那些涌到嘴边的话——是啊,眼下这局面,对方肯松口将此物转手于他,已然是天大的情面,再多计较旁的,反倒显得自己失了分寸。

只是一想到这些年南下推行新政,疏浚河道、修缮驿道、安抚流民,哪一样不烧钱?府库早已捉襟见肘,连内帑都贴补了不少进去,此刻囊中实在有些羞涩。他缓缓敛了笑意,眉宇间染上几分凝重,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窘迫不动声色地压在心底,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轻声问道:“说说吧,准备什么价格卖给我?”

没有丝毫犹豫,马小龙挺直了腰板,语气干脆利落:“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眼下的大明,足够寻常百姓一家省吃俭用撑过一整年,买米买布、应付日常开销都绰绰有余,绝非一笔小数目。

然而朱棣听了,眉头却未曾皱一下,脸上反倒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并不觉得这价格有半分虚高。他心中自有盘算:如今军中列装的燧发枪,单是生产成本就徘徊在五两到八两银子之间,真要拿到市面上售卖,没有十多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眼前这手枪,形制比燧发枪精巧得多,性能上更是先进不少,价钱反倒压得更低,这分明是马小龙有意让利,已是仁至义尽了。

说起来,当初朱高煦离开新城时,将燧发枪的整条生产线都留了下来,这些年朱棣对火器的生产流程、成本核算早已了如指掌,自然清楚马小龙报出的这个价格,实在是诚意满满。

“那就十两一把!”

朱棣几乎是话音刚落便一口应下,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他看向马小龙的目光中,先前那几分审视悄然淡去,添了不少显而易见的善意,仿佛因这桩干脆的交易,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些许。

马小龙脸上神色依旧平静,听了这话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未露出过多波澜。实则,这个价格并非他的主意,早在来之前,朱高煦便已定下了这桩交易的章程,他此刻不过是依言转述罢了。

“那你这就传信回东夏国,以最快的时间将手枪运来,到时候我给你们银两。”

朱棣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初见朱高煦佩着的那把手枪时,心中便已生出觊觎之意,只是那时朱高煦始终没有松口,他也不好过于强求。如今总算能得偿所愿,自然不愿再耽搁片刻。

马小龙脸上漾开一抹略带几分轻松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坦诚:“陛下,依臣看,此事还是劳烦您亲自指派专人前往东夏国进行交易更为妥当。毕竟这档子事,实在不在我们外交部的职责范畴之内,若是贸然插手,反倒容易乱了规矩。”

听了这话,朱棣脸上并未浮现出半分不悦之色。他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忖,其实早在马小龙开口之前,他便已有了打算——让朱高炽亲自去东夏国走这一趟。

“还有你们那儿叫啤酒的东西,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饮料……”

刚敲定了一件事,朱棣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啤酒。他自己也清楚,这种琐碎物件,本不该在这样正儿八经的场合拿出来说。

可实在是没法子。自打朱高煦离开后,大明朝就断了购买啤酒和各类饮料的渠道。虽说国内也试着仿制,可酿出来的东西,味道总差着那么一截,喝着就是不对劲。偏偏大明的士兵们早就习惯了啤酒的滋味,没了这口念想,好些人都觉得浑身不得劲,私下里跟他提了好多次,盼着能再喝上正宗的。

之前他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专门派人去东夏国,想好好谈谈交易的事。可谁能想到,派去的人连东夏国的门都没进去,更别说见到朱高煦了。这事儿一直搁在他心里,如今刚好借着机会,便又提了起来。

马小龙的瞳孔微微一缩,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异色,像是惊讶。他着实没料到,朱棣这位坐拥天下的帝王,竟然会留意到这些看似细微的商贸琐事。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陛下,实在不必挂怀这些琐碎之事。”

他微微欠身,语速沉稳地继续说道:“如今我东夏国已决意敞开国门,境内大小码头早已修缮完备,栈房、泊位、查验等一应设施俱全,只待四方商贾闻讯而来。便是陛下今日不曾提及,想来用不了多久,自会有大明的商队闻风而动,赶赴东夏交易,届时自然会将那些新奇商品源源不断地带回大明,呈现在陛下与百姓眼前。”

一番话既表明了东夏的诚意,又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回商贸合作的大方向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只是旁人的错觉。

“你们开国门了?”朱棣端坐在龙椅上,闻言不禁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明显的讶异。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雕花,心中暗自思忖:没想到朱高煦这小子,短短五年时间,竟真的把东夏国内部那一堆烂摊子给理顺整合妥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若是连自家地盘上的事都没料理清楚,根基未稳,朱高煦又哪来的底气和精力,敢把手伸到远在天边的美洲去?那片陌生的土地隔着茫茫大海,拓殖经营可不是件容易事,没有稳固的后方做支撑,纯属空谈。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没错,陛下若是有闲暇,不妨移步东夏国做客,臣敢保证,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马小龙说着,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这五年来,他亲眼见证着东夏国从初建时的简陋模样,一步步发展到如今的景象。虽说疆域不算辽阔,统共只有八个城市,但单论城市内部的建设,却远比大明的城镇要精巧便利得多,其间的差距,怕是能有几十年。

朱棣听了马小龙的话,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异样,似有审视,又藏着几分权衡,但他很快便颔首应道:“没问题。”

接下来的谈话中,朱棣话锋一转,从马小龙那里为大明争取到了不少实际益处,小到一些东夏特有的工具样式,大到双方商贸往来中对大明商人的额外便利条款,桩桩件件都透着帝王对江山社稷的考量。

商议过程中,马小龙的两位副手也适时插话,或补充细节,或解释东夏的具体情况,与马小龙配合得颇为默契。而一旁的姚广孝,虽大多时候沉默静坐,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轻声提点朱棣几句,或是提醒某项条款背后的隐忧,或是点明可进一步争取的空间,寥寥数语,却往往切中要害。

马小龙三人从清晨便被引至殿中,一待便是大半天,眼看日头已偏西,将近下午三四点,这场商谈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其实三人早已饿得腹中空空,只觉得前胸都快贴到后背上了,胃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地绞痛,可瞧着朱棣谈得兴致正浓,时而眉飞色舞地指点着条款,时而凝神思索着利弊,那股子投入劲儿,让他们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打断,说自己要去填填肚子。

谁曾想,朱棣这一夜压根没合眼,此刻却半点倦意也无,反倒越谈越精神。也难怪他如此,眼前这些好处来得实在划算,几乎是不费太多功夫便能为大明争取到的实惠,心中的兴奋劲儿一上来,竟连招呼人给马小龙他们备些吃食这茬都忘到了脑后。三人只能强撑着,继续配合着商议,只盼着这场漫长的谈话能早些结束。

殿内众人中,唯有姚广孝状态尚佳。他趁着朱棣全神贯注于商谈、未曾留意的间隙,曾悄然退出去片刻,简单吃了些东西垫腹,回来时神色依旧平和,仿佛只是出去透气一般。

这场商议一直持续到傍晚五六点,朱棣看着一条条对大明有利的条款落定,脸上满是心满意足的笑意,显然对所得的好处十分满意。就在众人以为会谈即将结束时,他话锋一转,终于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他心中最为看重的条件,目光锐利地看向马小龙:“朕还有一事——想派遣一支部队,以雇佣军的名义,跟随陈二虎一同前往美洲。此事,你看可行否?”

话音落下,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马小龙和两位副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都明白,这个提议背后所蕴含的深意,远非之前那些商贸条款可比。

马小龙一时间都忘记饿了,朱棣说的这件事,朱高煦还真的没有交代过。

一时间马小龙也不敢乱做决定了,既然朱棣放在最后才提起,那这件事定然不会那么简单。

面对朱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马小龙只觉那视线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脑袋,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因这片刻的沉默而凝滞了几分,檀香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凝重。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侧的副手邓庆龙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将嘴巴凑近马小龙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大人,您仔细琢磨琢磨,燕王此番询问,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依属下看,他这是早就看中了美洲那边潜藏的巨大利益,心里头早就盘算着要插手了。只是眼下朝中事务繁杂,北境也需耗费心神,实在抽不出太多精力去顾及那边,所以才会这般旁敲侧击,说到底,是想在那儿先埋下一颗棋子,为日后铺路呢。”

另一侧的黄靖听了邓庆龙的分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邓兄这话在理,这个事确实不能轻易应下。燕王心思深沉,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咱们心里可得有数。美洲如今是咱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若是把他的势力引到那边去,那跟引狼入室没什么两样。虽说眼下看,或许能借上他一些力,解咱们的燃眉之急,但长远来看,一旦他在那边扎下根,将来再想把这股势力赶走,恐怕就难如登天了,到时候怕是要后患无穷啊。”

殿上,朱棣端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落在下方三人身上。看着他们凑在一起低声商议,时不时交换眼神,他脸上并未露出丝毫不耐烦,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最终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