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她年岁已高,最是念亲,即便都在京城,不过隔了几条街巷,离别时也总免不了牵肠挂肚。
因此大家伙都默契地不提离别之事,依旧说说笑笑,神色间与方才并无二致,只想着让刘氏宽心。
温舒拉过温以缇的手,指尖微凉却力道轻柔,目光里满是叮嘱:“傻孩子,出了宫往后,凡事都要记得为自己打算,莫要委屈了自己。好在如今我也在京城,你放心,我得空便会回温家来看你。”
她顿了顿,忽然眉眼一弯,笑道:“哎呀,要不你得空也来杜家瞧瞧,你可有好些年没去过了。”
温以缇望着温舒关切的眉眼,忽然想起一事,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对了姑母,表弟和表妹如今都还好吗?此番团聚,倒没见他们二人前来。”
她心中清楚,表妹杜梦仪去年便已出阁,表弟杜连笙前年也成了亲,只是听闻他考中举人后,便没再继续参加会试,后续境况她倒未曾多问。
温舒听了,先抬眼瞧了她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遗憾,随即唇角漾开笑意,语气温和地说道:“你仪姐儿嫁的那户人家,虽算不上顶显赫,却也是京里根基深厚的仕宦门户。夫家姓程,公公是通政使司副使,正四品京官。家风醇厚,从不涉党争是非。
她夫君今年刚弱冠,也刚调去宛平做县令,正六品京县实缺,宛平作为京畿首县,虽事务繁杂,却最是历练人,且离城不远,往来方便。姑爷少年得志,为人清明干练,待梦仪更是体贴入微,小两口住在宛平县署后院的官宅,逢休沐便回门探望,日子过得安稳又体面。”
温舒提起杜梦仪的婚事,眼角眉梢都浸着掩不住的满意,“这门亲事,是你杜家祖父亲自为仪姐儿挑选的,费了不少心思。”
一旁的温以缇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缓缓道:“这门婚事确实妥帖,都是京城扎根的人家,不必忍受外放的别离之苦,往后往来也方便。那妹夫年纪轻轻便得了宛平县令这正六品京县实缺,可见程家在京中根基不浅,且家学渊源、人脉稳妥,表妹嫁过去,自是不会受委屈的。”
温舒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杜连笙,“至于你表弟,他性子本就沉稳,考中举人后便想着先在地方历练,不愿急着赴会试求功名。我和你姑夫本也不强求,只顺着他的心意来。
倒是这小子,向来在儿女情长上不开窍,没曾想去年春日游京郊玉渊潭时,竟自己相中了个姑娘,回来便红着脸缠我去打听人家底细。”
她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我起初还担心他是不是在外头学了轻浮行径,暗自捏了把汗,细细一问才知,那姑娘竟是京营白家的嫡女。说起来,还是你大姐姐夫家东平伯爵府的族人呢。
只是这一支素来有志气,从不借着伯爵府的名头攀附仰仗,反倒凭着自家能耐在京中立足,日子过得清白体面。
我托你大姐姐多方打听,得知那姑娘家父亲虽是武官,却极重家风教养,夫妇二人都是磊落正直之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幼便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还跟着父亲学过骑马射箭。姑娘性子爽朗灵动,说话办事干脆利落,既有武将女儿的飒爽劲儿,又不失闺阁女子的温婉礼数,半点没有粗鄙之气。”
温舒说着,笑意更深,“后来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托了柔儿在白家递了句嘴,借着赴白家家宴的由头偷偷见了那姑娘一面。眉眼清亮,眼神澄澈,说起话来条理分明,瞧着就是个通透讨喜的。我想着她与笙哥儿那沉稳性子正好互补,又是柔儿夫家的族人,知根知底,且自家有风骨,绝非趋炎附势之辈,心里便彻底放了心。
没过几日,我便备了厚礼登门提亲,见我诚意十足,加之两家都在京城,往来方便,且脾性相投,便痛快应了下来。”
温以缇一边听温舒说着,眼底掠过一丝惊愕,心里已默默思忖开来。
白家祖上虽是勋爵贵族,可未袭爵后,终究只是东平伯爵府的族人;而杜家虽在京城立足,也不过是五品官门户,这般看来,两家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更何况有大姐姐从中牵线,知根知底,这门亲事着实可靠。
她想着想着,忽然忆起自家表弟那副小大人般的沉稳模样,忍不住弯了唇角,笑道:“姑母,我倒觉得表弟这性子,跟淳哥儿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温舒闻言一愣,凝神回忆片刻,随即捂着嘴笑出声来:“你大哥哥儿时,可不也是这般老气横秋的模样?”
姑侄二人相视一笑,眼底满是了然,低声打趣道:“还真是一脉相承,不愧是一家人。”
其他人见二人笑得这般开怀,都好奇地围过来问。
温以缇便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提起温英安自小到大的“小大人”模样,又说起表弟与他如出一辙的沉稳,众人听了,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欢声笑语越发浓厚了。
刘氏也跟着眉眼弯弯,补了句打趣的话:“你们是还不知道,我刚嫁入温家那会儿,长辈们便念叨过。老爷打小就是弟兄几个里最稳重的,坐得住、沉得下心,活脱脱一个小老夫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大家,笑意更深:“如今瞧着安哥儿、淳哥儿、笙哥儿这几个孩子,可不就是一脉相承?”
这话一出,笑声愈发响亮了。众人没曾想素来威严的温老太爷,儿时竟也是这般“小大人”模样,倒是头一回听闻。
温昭淳还不知众人的笑声里藏着对他的打趣,只瞧见长辈们笑得开怀,姐姐、弟弟、妹妹们也跟着凑趣,那欢快的气氛缠得人心里发痒,他便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跟着憨憨地笑了起来。
在这般轻松欢洽的氛围里,这顿饭吃得格外舒心。刘氏瞧着满屋子子孙绕膝、欢声笑语,脸上始终挂着欣慰的笑意,先前萦绕心头的离别伤感,也渐渐消散了大半。
宴罢,众人各自收拾妥当,温以缇早已让人备好各色礼物,一一分送到每个人手中。有宫里特供的绫罗绸缎、成色极佳的珍珠玉佩,还有些新奇精巧的小玩意儿,件件都透着贵重与用心。
大家伙见状,忙不迭推辞:“你能归家便是最好,怎还这般破费?况且未成婚便还是孩子,快收回去!“
温以缇浅笑着按住众人的手,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热络:“我离家多年,这些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权当给大家补上这些年节礼,快收下吧,莫要跟我客气。”
见她态度坚决,眼神里满是真诚,众人也不再推辞,笑着将礼物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