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庄的路上,贺聪敏锐地察觉到云琪有些心不在焉。她频频回头望向山庄外围那片深邃的黑暗,秀眉紧锁,清澈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忧虑,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云琪姐姐,”贺聪忍不住轻声问道,肩头的伤口随着步伐隐隐作痛,“那些黑衣人……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云琪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他们……是庹家庄的走狗!”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庹家庄与我们飞影山庄毗邻,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觊觎我飞影剑法久矣!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小动作不断……”
“云琪!”路飞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时辰不早了,速去通知你父亲和副庄主,加强山庄各处要隘的巡防。今夜之事,非同小可!”
云琪立刻收声,快速应道:“是,爷爷!我这就去!”她匆匆看了贺聪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和未尽之意,“贺小弟,我们也该回去了。”
贺聪这才恍然抬头,发现东方天际已然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鱼肚白,深沉的夜幕正在悄然褪去。他点点头,与云琪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沉默片刻,他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云琪姐姐,刚才爷爷提起‘一剑化九影’的最高奥秘,为何他不让我追问那第九式的事?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云琪脚步不停,声音却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危险的直觉:“爷爷既然特意叮嘱不可外传,甚至连追问都阻止,必有他无法言明的深意。而且……”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贺聪,月光在她眼中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那传说中的第九式……或许,与今夜这些黑衣人的突然出现,有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致命的关联!”
贺聪心头一震,仿佛云琪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猜测。他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股沉重的阴霾悄然笼罩心头。
两人沉默地回到各自居所。贺聪躺在床上,肩头的伤痛与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交织,让他毫无睡意。两套剑法的同源之秘、神秘黑衣人的身份与目的、庹家庄的觊觎、还有那讳莫如深的‘第九式’……无数疑问紧紧勒住他的心神。
他猛地翻身坐起,鬼使神差般地从枕下取出了那本早已翻看过无数遍的《飞影剑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封面,最终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用古朴遒劲的笔法写着八个大字:‘九影归一,方见真章’。这八个字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神秘与沉重。
贺聪的目光盯在这八个字上,手指下意识地沿着字迹描摹。突然,他的指尖在纸张边缘处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触感——一道几乎与纸纹融为一体的、极其隐蔽的折痕。
“这是……?”贺聪凑近烛光,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沿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折痕边缘,极其轻柔地尝试着掀起。
奇迹发生了!那看似普通的纸张边缘,竟真的被他掀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表层。在夹层之中,赫然藏着一张颜色泛黄、薄得几乎透明的纸条。纸条边缘已经有些毛糙,显然年代久远。
贺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抽了出来。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看到了上面用极其细小的、如同蚊足般的墨笔字迹写着两行字:九影非九,实为十影。第十影现,生死逆转。
十六个字,如同十六道惊雷,在贺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九影非九?实为十影?第十影现……生死逆转?!’贺聪难以置信地反复默念着,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这是什么意思?九影剑法实际上有十种变化?那第十种变化是什么?为何从未听任何人提起?更重要的是,‘生死逆转’……这听起来绝非什么祥瑞之兆,反而充满了不祥与凶险。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他的手指瞬间失去了力气,那张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纸条,如同枯叶般从他颤抖的指间飘然滑落。
就在纸条即将触地的瞬间——‘嗒!’窗外,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破寂静的脆响传来——分明是有人不慎踩断了枯枝。
贺聪猛地抬头,只见紧闭的窗户纸上,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但那绝不是幻觉,那清晰的树枝断裂声,那窗纸上瞬间扭曲又消失的轮廓,都无比真实地烙印在贺聪的视觉上。
窗外,晨曦微露,但贺聪却仿佛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贺聪这时起身拿出布巾反复擦拭佩剑,眼睛却盯着窗外。少许,却又见一道黑影疾驰而过。他瞳孔骤缩,手腕灵巧翻转,剑尖如灵蛇般精准指向窗棂,厉喝出声:“何人?”
“贺小弟?是我,你没睡吗?”云琪的声音裹挟着夜露的凉意从窗外传来。紧接着,她身形轻盈如燕,灵巧地翻窗而入,发梢还沾着晶莹的夜露,神情却透着不寻常的紧绷,“巡夜的张叔不见了,马厩那边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贺聪闻言,迅速抓起剑鞘,神色凝重:“通知老庄主了吗?”
云琪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庄里来了几个生面孔,自称是从北边来的剑客,说是要拜访路爷爷。可爷爷昨天就说要闭关,现在密室石门从内部锁死了。葛师父带人去查看,我却总觉得事情透着古怪……”
贺聪心头猛地一沉:“什么时候的事?“就在昨晚我们分开后不久。”云琪目光警惕地扫视房间,在微微晃动的窗纸上多停留了一瞬,“你这里……没什么异常吧?”
贺聪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并非他不信任云琪,只是连他自己都没理清头绪。“没什么,就是没睡好。”他转移话题,“爷爷见那些人了吗?”
云琪再次摇头:“路爷爷闭门不出,让葛师傅接待。但那些人眼神凶狠,不像是普通剑客。”
贺聪想起竹林间一闪而逝的黑影,心中警铃大作:“我们快去看看。”说罢,他转身取出藏在房内的玄刀和软剑,与云琪一同穿过回廊。此时的飞影山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平日里晨练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见他们走过,立刻闭上了嘴。几名面生的灰衣人站在练武场边缘,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四周。
“你看那个高个子,他的右手一直没离开过剑柄。”云琪轻声提醒。
贺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腰间,实则保持着随时拔剑的姿势。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手腕上那道形如蛇咬的奇特疤痕。
就在贺聪想要仔细查看时,葛汝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少年,云琪姑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转身,看到葛汝民大步走来,神情严肃地说道:“庄主有令,今日早课取消,所有弟子回房研习心法。”
“为什么?那些是什么人?”贺聪忍不住追问。
葛汝民目光闪烁:“江湖同道,来切磋武艺的。去吧,别让庄主操心。”
贺聪还想再问,云琪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是,葛师叔。”她恭敬回应,拽着贺聪离开。
回到房间,云琪立刻闩上门:“葛师叔在说谎,那些人绝不是来切磋武艺的。”
贺聪点头,从枕下取出剑谱,拿出夹层中的纸条递给云琪:“有件怪事,今早发现的。”
云琪接过纸条,越看越惊讶:“这……这是爷爷的字迹吗?”
“我不确定,纸张已经泛黄,应该不是近期写的。”贺聪回道。
云琪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第十影现,生死逆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九影剑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第十种变化?”
“而且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贺聪走到窗边,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竹林,“今早有人在外面偷看,可能就是那些‘访客’之一。”
云琪脸色变得苍白:“贺小弟,我们得把这事告诉路爷爷。”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从正堂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几声厉喝。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门口。
“等等!走侧廊!”云琪拉住贺聪。
他们避开主道,沿着小径快速靠近正堂。透过雕花窗棂,只见堂内剑拔弩张,几名灰衣人呈扇形站立,将副庄主路劲松和几名弟子逼到墙角。路劲松捂着受伤的手臂,脸色苍白如纸。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手中细长的剑微微颤动,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路飞影躲到哪里去了?我们大老远来,他连面都不露?”阴鸷男子冷声质问。
路劲松额头冷汗直冒,但语气还算平稳:“家父闭关修炼,不便见客。诸位若是诚心切磋,不如改日再来。”
“闭关?还是说他不敢见我们?”男子冷笑,手腕一抖,长剑发出清越的铮鸣声,“告诉他,庹家庄的孙魃用绝命剑来讨教飞影剑法了!”
贺聪倒吸一口凉气,绝命剑,不正是昨夜黑衣人使用的武功!
这时,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孙魃?庹魈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
路飞影缓步走出,一身素袍,未带任何兵器,却让堂内众人瞬间安静下来。贺聪从未见过爷爷如此冰冷的眼神,周身散发的气势仿佛让空气都凝固了。
孙魃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阴冷:“路前辈终于肯现身了。家师让我带句话,绝命剑和飞影剑该做个了断了。”
路飞影淡淡一笑:“庹魈还活着?我以为他早就被自己的野心害死了。”
“托您的福,我家师活得很好。他老人家对你的飞影剑,特别是‘九影归一’很感兴趣。”孙魃的长剑微微抬起。
贺聪感到云琪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路飞影表面平静,指尖却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是来挑衅,飞影山庄不欢迎。送客。”路飞影语气冰冷。
孙魃眼中闪过狠毒:“路前辈,听说你收了个新人,还传授了飞影剑法。可我们来了却见不到他,藏起来有用吗?那小子……”他突然看向窗外的贺聪,“不如出来一见,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