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洪流,仍在倒灌。
深渊下那个疯狂的意志,哀嚎声已经变得嘶哑。
它不再咒骂,也不再威胁。
只剩下最原始的,对于被吞噬、被抹除的恐惧。
“不……求你……停下……”
断断续续的求饶,从魔源中传出。
林轩置若罔闻。
他体内的太极圆盘旋转不休,像一架永不知疲倦的磨盘,将所有涌入的狂暴能量碾碎、净化、吸收。
阴面的黑色区域,愈发深邃凝实。
一种圆满的感觉,正在他体内缓缓升起。
守墓人附身的祭坛,死寂一片。
它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被镇压了万年,让数代守墓人耗尽心血的阴煞魔源,此刻就像一条被从泥潭里硬拽出来的泥鳅。
而拽着它的那个人,正吃得津津有味。
“怪物……”
守墓人古老的意志中,第一次浮现出这样的词汇。
它看着林轩的背影,那不再是钥匙的持有者,也不是什么搅局者。
那是一个比深渊本身,更加恐怖的存在。
突然。
那哀嚎的魔源意志,发出了一声决绝的尖啸。
“既然都要死!”
“那就一起被污染吧!”
轰!
所有尚未被抽走的黑色煞气,猛地向内一缩。
它们凝聚成一根漆黑的尖刺,散发着极致的污秽与恶意。
这根尖刺,脱离了能量洪流。
它无视了物理的阻碍,径直穿透了空间,狠狠刺向林轩的眉心。
这是魔源最后的反扑。
它燃烧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化作最恶毒的神魂攻击。
它要污染林轩的灵魂!
守墓人的意志,剧烈波动起来。
“小心!”
它下意识地发出了提醒。
它虽然畏惧林轩,但更害怕魔源的意志以另一种方式脱困。
然而。
林轩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根漆黑的灵魂尖刺,毫无阻碍地没入了他的眉心。
“桀桀桀……”
魔源意志的狂笑,在林轩的识海中响起。
“你的灵魂……是我的了!”
它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灵魂。
可下一秒,它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里没有它想象中的任何东西。
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没有识海的边界。
只有一片无垠的虚无。
而在虚无的中央,一个巨大无朋的太极圆盘,正在缓缓转动。
一半纯白,一半漆黑。
古老、浩瀚、冷漠。
仿佛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道韵。
魔源意志所化的尖刺,在这巨大的圆盘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嗡——
太极圆盘,似乎察觉到了这粒“尘埃”。
它只是微微一震。
一股无法抗拒的碾磨之力,瞬间降临。
“不——”
魔源意志连惨叫都未能完整发出。
它所化的漆黑尖刺,瞬间崩解,被磨灭成最纯粹的神魂本源。
然后,被那漆黑的阴面,轻描淡写地吸收了进去。
外界。
林轩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顿。
他吸收黑色洪流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
仿佛刚刚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深渊之下,最后的意志被抹除。
那道被强行抽出的黑色魔源,彻底失去了反抗。
它化作最纯粹的能量,加快了速度,涌入林轩体内。
几息之后。
冲天的煞气,消失了。
倒灌的洪流,枯竭了。
那道撕裂大地的巨大裂缝,下方变得空空荡荡,再没有一丝黑气冒出。
整片沉星遗迹,那股压抑万年的阴冷与狂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洁净。
仿佛一块污垢被彻底洗去。
林轩缓缓放下了手。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太极圆盘的阴面,此刻已经彻底化作了纯黑的实体,深邃得如同黑洞。
阴阳两面,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睁开眼。
目光落在了那座微微颤抖的黑色祭坛上。
“你……”
守墓人的声音,干涩无比。
“你把它……吃了?”
林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看着祭坛,平静地开口。
“很吵的东西,现在安静了。”
守墓人沉默了。
它不知道该说什么。
职责?封印?平衡?
在刚才那颠覆认知的一幕面前,这些词汇都显得可笑。
林轩迈开脚步,走向祭坛。
他每走一步,守墓人的意志就收缩一分。
那种感觉,就像是老鼠看见了猫。
不,比那更绝望。
它能感觉到,林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祭坛的表象,看见它意志的本体。
林轩走到了祭坛前。
他摊开另一只手,那枚太阴星核,正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柔和的清辉。
“这个。”
林轩指了指星核。
“还有刚才那个。”
他又指了指脚下空无一物的深渊。
“它们,本是一体,对吗?”
守墓人的意志,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它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是。”
它艰难地回应。
“太阴星辰坠落时,一分为二。纯粹的本源化作了钥匙,也就是星核。被污染的另一半,则化作了阴煞魔源。”
“所以,你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它们重新融合?”林轩问。
“不。”
守墓人否定道。
“我的职责,是看守魔源,防止它彻底失控,污染整片海域。”
“至于钥匙……我只是在等待一个,能真正掌控它,并彻底净化魔源的人出现。”
守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我等了很久。”
“我以为,你就是那个人。”
“现在看来,我错了。”
林轩看着它。
“你没错。”
守墓人一愣。
“什么?”
林轩的语气,理所当然。
“它的确被净化了。”
守墓人再次语塞。
是的,从结果上来看,魔源确实消失了。
只是这个净化的方式,和它想象中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那不叫净化。
那叫……进食。
林轩不再理会它的纠结。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手中的太阴星核上。
他能感觉到,在吞噬了阴煞魔源之后,他手中的这枚星核,似乎与他产生了一种更深的联系。
仿佛在欢呼,在雀跃。
“既然污染的一半,味道不错。”
林轩轻声自语。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看向手中的星核。
“那纯粹的这一半,味道应该会更好?”
话音刚落。
嗡!
守墓人附身的整座祭坛,猛地一震。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它的意志。
“不!你不能那么做!”
它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钥匙是维持这片遗迹存在的根本!它也是封印最后的基石!”
“你已经吞噬了魔源,为什么还要对钥匙下手!”
林轩抬起眼,瞥了它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
“我想尝尝。”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守墓人如坠冰窟。
它终于明白。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封印,什么平衡,什么世界的安危。
他行事的唯一准则,就是他自己的喜好。
“住手!”
守墓人咆哮起来。
“你若是吞了它,整片沉星遗迹都会崩塌!这里的空间会彻底紊乱!”
“你也会被卷入空间乱流,万劫不复!”
林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手中的星核,又看了看脚下的祭坛。
“你,也是这遗迹的一部分?”
守墓人的意志,凝固了。
它不明白,林轩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是。”
“遗迹在,我在。”
林轩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收回了即将吞噬星核的念头。
守墓人刚刚松了一口气。
却看到林轩的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
那是一种,打量食材的目光。
“也就是说。”
林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如果我想吃掉你。”
“就得先保证,这地方不会塌?”
守墓人:“……”
一股比魔源泄露时,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寒意,笼罩了它古老的意志。
寒意。
并非来自深渊。
而是源于那个站在祭坛前的男人。
守墓人的意志,像被冻结的冰块,连最细微的念头都变得迟滞。
它附身的黑色祭坛,停止了颤抖。
不是因为它恢复了镇定,而是因为它恐惧到了极致。
“我……”
它想说些什么。
求饶?辩解?威胁?
在对方那双平静的眼眸注视下,一切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那双眼睛里没有贪婪,没有恶意,甚至没有食欲。
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一种看待未知事物的探究。
就像一个孩子,看到一个新奇的虫子,会思考它是捏碎好玩,还是烧掉有趣。
林轩没有催促。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有耐心的食客,等待着盘中的菜肴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守墓人那存在了万年的古老意志,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煎熬”的情绪。
“我……没有味道。”
守墓人的意志,艰难地组织着词句,声音通过祭坛的共鸣传出,干涩而微弱。
“我只是一段残存的意志,一道被设定好的程序。”
“吞噬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林轩歪了歪头。
“你怎么知道?”
守墓人噎住了。
是啊,它怎么知道?
它又没被吃过。
它只能凭空想象。
它试图解释自己的构成,自己的本质,试图证明自己是多么的“难以下咽”。
“我由信念、职责和此地的规则交织而成。”
“没有能量,没有本源,只有……概念。”
林轩的眼神,似乎亮了一点。
“概念?”
“听起来,比刚才那个更特别。”
守墓人彻底绝望了。
完了。
它说错话了。
它就不该试图去跟一个怪物讲道理。
怪物的逻辑,和正常生灵,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你不能吃我!”
情急之下,守墓人换了一种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