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讲话吗？”霍恩视线从到场的枢机和相关的高级工程师，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我都破例允许你们在会议室里抽烟了。”
圣座大厦的雄鹿室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混合气味。
烟草燃烧的焦糊味，黄铜暖气管道的铁锈味，还有窗外飘进来的秋雨潮气。
九月的雨已经带了淡淡的凉意，斜斜地打在透明玻璃上，像是蜘蛛网一般流动着。
浅灰色的天空低沉着，压在圣座大厦的尖顶之上，叫人胸闷喘不过气来。
首席枢机马德兰的手指夹着一支熄灭的烟斗，目光死死盯着桌中央摊开的机车设计图。
至于长桌的两侧，则坐了一溜的圣联高僧，从圣库长到驱魔长，都来了。
而在长桌两侧，除了坐着的，还有站着的，都是各项目各研究所的负责人。
包括大量的精英工程师与学者，都是为这次的机车爆炸案而来。
马德兰缓缓开口：“我倒有个想法，叫埃德温来，让她来背诵卡彭带走的图纸，行不行？”
霍恩摇摇头：“埃德温又不是什么都背，录入记忆也是需要时间的，人家顶多给你还原第一代。”
“那诺薇娅呢？她不是能操控金属吗？叫她上就是咯，反正是原型机。”旁边的农业司长蒂拉拉问道。
“诺薇娅是能操纵金属，但她只能操纵大型件啊。
那种高精度的零件，要是她能手搓，早叫她来搓了。
除非她能有希洛芙阁下的显微眼神术，但显然她没有。”一位高级工程师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那占卜呢？”
“这已经是把占卜算在内了，再说了，先前已经用过无梦占卜了，连续用误差会越来越大的。”
事实上，对同一件事连续迭代占卜，是很有可能造成过拟合现象的。
如果占卜万能，那黑蛇湾早就起飞了。
这个世界虽然处处漏洞，但又处处合理，同样存在一个不可能三角，没法既要又要还要。
经过马德兰与蒂拉拉等人领头，众人终于开始陆续开口。
可每一个提议，很快就会被另一个人的反驳堵回去。
难题像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大。
雄鹿室仿佛自带争吵的诅咒，会议室的嘈杂声就像窗外的的雨声一般，越来越密。
“那现在只能从别处抽人手了呗，比如农业司能支援点不？”
“凭什么要从我们农业司抽工匠，我们的人手也很紧张啊。”
“你们农业司的那点机器算鸡毛啊？有我们发条机车重要吗？”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什么意思？我们农业司没你们工业司重要呗。”
“嗯呢。”
“你嗯你马！这不是你们工业司捅出来的篓子吗？凭什么要我们农业司承担呢？”
“那不是契卡捅出来的篓子吗？和我们工业司什么关系？”
“契卡什么时候捅篓子了，我们契卡人手就足吗？先前我们准备扩充人手，不是你们圣库庭不同意吗？”
“人手倒在其次，如今人流量这么大，物资都堵着，怎么运过来啊……”
“之前从冷泉堡运精矿，他们就处处推脱，现在估计更难，那群钢铁公会的余孽到底死不死啊？”
“砰！”
随着桌面一声炸响，密集的争吵声陡然一滞，拍桌子的人却是首席枢机马德兰。
“注意行为，没看到冕下还在吗？”当了这么多年的首席枢机，马德兰还是很有威望的。
外加霍恩凌厉的眼神，原先在鹿首注视下，快要打起来的众人这才老老实实回到原位。
马德兰这才终于把烟斗放到桌上，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咱们先把眼下的问题一条条列出来，看看哪些是能解决的，哪些是死结。
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似的，想到一个办法就撞一次墙。”
“我先说零件生产的事。”希洛芙拿起一支炭笔，“圣联有灰炉镇工坊区，制造普通零件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是精度。”
目前发条机车的精度，全靠矮人手搓，很像是霍恩老家早期的八级钳工。
尽管目前圣联已经在逐渐推广车床，并且尝试用车床代替工匠，可依旧没法淘汰。
因为圣联的科技还远达不到地球近代的水平，甚至在地球的近代都没能淘汰钳工群体。
装配、刮削、研磨、划线……这些钳工作业，圣联当前还没找到车床可以全部代替。
像葬身火海的样板、模具和量具等，都是依靠矮人手艺做精密加工的。
然后才能用样板模具量具，放到机床上，进行大规模生产。
现在这些玩意儿都没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再造的，霍恩的工业化水平还没到那地步。
“十天时间，这些东西能搓出来吗？”
众人都不说话，霍恩等了三分钟，才失望开口：“那下一个问题。”
勒内往前站了站，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迭的纸，扔在桌上：“今早我们在贞德堡的灰炉镇军工区外，抓到了两个疑似法兰密探的旅客。
我们猜测，他们应该是为了接应卡彭而来。”
“先前契卡不是对圣械廷这边把控的很好吗？”听到灰炉镇军工区这个单词，哈库托便立刻忍不住了，“这段时间是怎么了？”
“不是契卡的问题。”霍恩少见地替契卡解释起来，“是旅客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圣联召开博览会，为了吸引足够多的游客与外资，必定放宽检查。
而且激增的人数，必定导致法兰密探浑水摸鱼，而契卡的人手维持在正常状态，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见众人又一次沉默，马德兰却是缓缓开口：“《法兰皇家时报》今天的晚版已经印出来了。
标题是‘圣联发条机车再爆丑闻，骗局终将败露’，还附了张机车爆炸的插画。
不止法兰，莱亚的《长歌报》上，金角湾大牧首公开声明，说这是圣父的惩罚。
像咱们圣联自己内部，还有些人在街头巷尾贴告示，说圣联拿博览会当儿戏，贪污信民的钱填假技术的无底窟窿……”
不用说，就是用小头想，都能想出来这是法兰和莱亚一起发力了。
而且就上午发生爆炸事件，法兰下午就出报纸的速度来看，显然是早就提前印刷好了，有备而来啊。
国家之间是只有利益的。
当初莱亚被抓到了机会，被圣联以及法兰狠吃了一通。
如今圣联被他们抓到机会，其余两国不反击回来，那真是怪事了。
至于这些行动的效果嘛，哈尔金苦笑起来：“黎明联邦的代表，已经有三拨人来问能不能推迟参观机车展示，他们有事可能要迟到。”
真有事假有事，哈尔金他们这些人能不知道吗？
人都到圣械廷来了，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