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忘记呼吸。
“卡什先生”
旁人又呼唤了一句,那张脸孔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只是镜头放大到极致,暴露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是泄漏了真相,却没有给予观众机会,严严实实地遮挡住眼睛里的光芒。
他甚至进一步低垂眼睑,彻底阻断旁人探究的目光,眼皮底下眼珠的轻微移动一下抓住观众的脚踝,毫无预警地往下一拽——
“jr!”
1944年,阿肯色州,戴斯镇。
时间,遁入回忆。
“jr,把收音机关掉睡觉!”那粗暴烦躁的声音,显然应该是父亲。
然而,镜头里父亲没有出现,而是一个清俊的少年,他注视着镜头近端那个模糊的侧脸,展露一个温柔的笑容,“jr,换个频道。关掉。”
那个镜头近端的侧脸也始终用视线余光注视着清俊少年,听到命令,抿了抿嘴角,吐出一口气,略显郁闷,但还是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小,双手趴在桌子上,下巴耷拉在交迭的手臂上,盯着眼前的收音机,又更换了一个频道,耳朵贴在上面。
笑容,轻轻上扬,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稚嫩的女孩歌声,“你猜是哪位卡特”
少年,“阿妮塔”
男孩摇摇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不,琼。”
果然,紧接着收音机里就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以上是十岁的琼为你带来的……”
砰砰砰!
话语再次被打断,粗鲁残暴的声音穿透墙壁,用力拍打墙壁的动作让整个屋子微微颤抖起来。
“关掉。马上。非要让我进来吗”
少年站起来,关掉收音机,摸了摸男孩的脑袋,“睡觉吧。”
一直到现在,卢米埃尔大厅终于能够呼吸了——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似简简单单的镜头,却将约翰尼-卡什的成年和少年串联起来,抛出一个诱饵,拽着观众进入他回忆的兔子洞里。
镜头,是眼睛。
成年时候,约翰尼-卡什注视着锯木机的刀片。
少年时候,约翰尼-卡什注视着自己的哥哥。
在记忆黑洞里,这两件事串联起来,甚至不需要言语,一种凝重的氛围已经弥漫开来,令人不敢触碰。
但是!
真正重要的是安森。
在大屏幕之上,没有化妆也没有打光,朴实无华地展现自己原本的面貌,不仅没有令人惊叹令人幻灭,反而在洗尽铅华过后令人感受到那种征服大屏幕的独特气质;而且把所有表演的技巧和修饰全部删掉,进入返璞归真的状态。
没有表演却胜过表演,无声胜有声。
甚至安森始终可以注视镜头,不需要张牙舞爪面目扭曲的表情,也不需要肢体语言的表达,甚至不需要台词的辅助,就是波澜不惊地站在镜头面前,却能够在那张脸孔之上寻找到细腻而丰富的情感汹涌——
一切,早就道尽说尽。
导演够大胆够疯狂,完完全全信任安森,在长达三十秒的特写镜头里,把叙事空间全部交给那张被无数人吐槽为花瓶、面瘫、毫无表情的脸。
然而,安森经受住了考验,真正地经受住大屏幕的考验,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甚至没有任何张扬,气定神闲地将观众拉拽进入故事里,展现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力量。
一个画面而已,卢米埃尔大厅已经被拽入兔子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