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抱拳领命。
室内一时安静。
苏娘子看着他调度有度,心中稍安,却又觉一丝异样——他应对危机素来冷静,可今夜,他的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警觉,像是猎手忽然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并非荒原,而是蛛网。
“你信我吗?”她忽然问。
卫渊转头看她,嘴角微扬:“我信你查到这些,是为我好。其余的,不必再查了。”
可就在她欲言又止之际,他补充了一句,声音极轻,却如冰锥刺骨:
“有些往事,不该挖得太深。因为挖到最后,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夜风如刀,割裂了皇城与市井之间的寂静。
卫渊立于商会密室高窗之下,指尖轻叩案几,目光沉如寒潭。
方才那批“刺客”已被押入地牢,供词录得滴水不漏——他们自称是北境细作,奉敌军统帅之命,潜入南方商会刺探军情,并趁机制造混乱,为即将发动的北伐先锋战铺路。
而更关键的是,他们在“严刑拷打”下招认:敌军主力正秘密集结于燕州边境,准备绕过江南正面防线,突袭北方三大藩镇交界处的雁门关,意图切断南朝粮道与铁骑援兵。
这则消息,经由商会暗线层层放出,不出三日便传至敌营耳中。
卫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并不真信敌军会大举北进,但他知道——一个统帅最怕什么?
不是强敌压境,而是后方生变、部署被打乱。
果然,线报显示:敌军前锋已停止推进,主力部队向西调动,部分精锐甚至连夜回防雁门方向。
南方防线压力骤减,原本岌岌可危的浔阳江渡口得以喘息,守将趁机加固浮桥、调运火器,一举稳住阵脚。
“计成。”吴谋士低声评价,”
卫渊却未露喜色。
他望着烛火跳动的影子在墙上拉长、扭曲,像极了人心深处那些不可见的裂痕。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急促。
一名黑衣密探跪伏在地,声音压得极低:“大人,北方商会内部……有异动。”
卫渊眉峰微蹙。
“张老板昨夜密会三名北方商董,议事至三更。其间有人提出,要召开紧急联席会议,议题名为‘共商大义’,实则……指向您的身份来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吴谋士脸色微变:“这个时候提身份?分明是有人蓄意煽动!”
“煽动?”卫渊冷笑一声,指节缓缓敲击桌面,“若无内鬼通风报信,他们怎知苏娘子查到了十年前的旧档?又怎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
他忽然起身,披上玄色斗篷,语气冷峻:“我要亲自走一趟商会银库。”
吴谋士一惊:“眼下局势未明,您亲临风险太大!”
“正因为风险大,才必须去。”卫渊眸光如刃,“有些人,想看我慌;有些事,想逼我乱。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让他们看见——我还站着,且站得比谁都稳。”
当夜,南方商会银库重地灯火通明。
七郡账册齐列,巡卫加倍,卫渊亲自监核出入流水,神情泰然,谈笑间处置数起贪墨小案,震慑四方。
然而就在他踏出银库大门之际,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处异常——
东侧廊柱下,一名负责登记货单的文书官,在听见“雁门”二字时,笔尖顿了一瞬,墨迹歪斜成钩。
那一瞬极短,若非卫渊穿越前曾受过现代情报训练,几乎无法察觉。
他不动声色,只对身旁亲卫淡淡道:“记下那人姓名,查他过去三个月所有往来书信、进出记录,尤其是……有没有接触过周家的人。”
话音落下,风雪更紧。
远处皇城深处,周贵妃寝宫的烛火已熄,但偏殿仍有身影徘徊不去,似在等待某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旨意。
而此刻,谁也不知道,一张比风雪更冷的网,正在悄然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