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丹·艾达因——瑞安娜的丈夫,米瑟里昂的女婿。
而达克乌斯故事中那个他,则是艾尔丹的亲弟弟——凯利尔。
三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到足以令吟游诗人抓狂。瑞安娜与这对兄弟的情感牵扯,更是混乱到堪比最荒诞的剧本。
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她,而你与她又是闺中密友;兄弟情、闺蜜情与爱恋在此交织,扭曲成一团难以理清的乱麻。
贵圈特么真乱……
而刚才,达克乌斯抛出的那个问题——当时,发生了什么?
在有意隐去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带着锋芒的双关。
其实,艾尔丹完全可以讲述当时永恒女王究竟是如何被刺伤的。
虽然丽弗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这事,但丽弗提到了瑞安娜替永恒女王挡了一刀,而艾尔丹又出现在这里,这说明,当时事情发生时,艾尔丹应该也在场,目睹了那一幕。
“那个身披铁甲、双眼燃烧着火焰的梦魇般身影,是马雷基斯,对吗?”
米瑟里昂凝视着艾尔丹,目光中满是质问与刺骨的失望,得到的只是颤抖与沉默后,他将目光转向了达克乌斯。
当达克乌斯缓缓点头,确认无误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夹杂着颤抖,“那位拥有乌鸦般的黑发,面孔宛如魅惑女妖的可怖女子……是莫拉丝,对吗?”
达克乌斯再次点头,神色漠然。
“他……他……”米瑟里昂一时间语塞,支支吾吾,话语断裂在喉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丝侥幸,“我记得,不久前,你曾对我说过,莫拉丝……死了?”
“是的,死了。”达克乌斯的声音轻描淡写,毫无起伏,“我杀了她。”
他说得如此随意,仿佛并非击杀了传说般的巫后,而仅仅是宰杀了一只过年时的鸡。
“那他……”米瑟里昂的声音颤抖,在试探,又在为自己强行寻找安慰。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也在场。”达克乌斯装作努力回忆,停顿片刻才补充道,“是的,他确实在场,我很确定,因为我最近一次见到他时,他的胸前佩戴着第二次戈隆德之战纪念章。”
米瑟里昂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终于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不堪。尽管达克乌斯的话语模糊,甚至带着一种令人难以分辨真假的暧昧,但他却从中听出了某种安慰:凯利尔,至少还活着?
“可以告诉我,他现在……”
他的声音已不复先前的尖锐,低沉而疲惫,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颤音。
他与达克乌斯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伊莱斯忒港被杜鲁奇占据后,他便一直停留在这里。住在行宫内,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协调杜鲁奇的民政系统,将无数繁杂的细节一一安放妥当。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从未,哪怕一次,开口询问过有关凯利尔的任何消息。
在他的认知里,凯利尔早已死去。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一次惨烈的突袭,目标是克拉卡隆德。独自返回奥苏安的艾尔丹告诉他:凯利尔死在那里。
可如今……事情却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当时,他被俘了,至于怎么被俘的……”
达克乌斯有意顿了顿,继而缓缓转过头,眼神投向了艾尔丹的方向。尽管此刻艾尔丹依旧瘫软在地,宛如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但他的眼神却清晰传递出某种无言的指责。
米瑟里昂心中一紧,他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他醒来时,他失忆了。他在毁灭之塔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渐渐恢复了记忆。之后,他便开始在卡尔多身旁活动。虽然他们二人在奥苏安之时并不熟识,但至少在这片寒冷的大地上,能有个照应,不是吗?”
“卡尔多……卡尔多·科瑞斯?卡莱丹的兄弟?”
米瑟里昂猛地抬起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达克乌斯点头,神色依旧平淡。
米瑟里昂整个人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抬手捂住额头,指节死死揉搓着太阳穴,像是想要把无数纷乱的思绪压下去。片刻后,他终于长叹一声,声音沙哑而苦涩。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认识卡莱丹,严格意义上,他并非卡莱丹的导师,但他确实曾亲自为卡莱丹讲过课。
他对科瑞斯家族的情况也有所耳闻——有一天,卡尔多带着自己的追随者出海了,悄然无声地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此后杳无音讯,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如今听来,原来他并未消亡,而是跑到了纳迦罗斯。
而艾尔丹与凯利尔,这对兄弟之间的牵扯,更是让他的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米瑟里昂与艾达因家族的关系素来亲厚,早年间,在他年轻、仍热血奔涌的岁月里,这对兄弟的父亲曾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救过他一命。
正因如此,他始终将这对兄弟视作己出,像是自己的亲生子嗣。后来,他更是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艾尔丹。虽然中间出现过一些风波与裂痕,但在他心底,这份感情与信任从未改变过。
然而此刻,一股失败感,沉重如铅,从心底缓缓涌出。
他没有管好自己的女儿,没有庇护好那对兄弟。如果他能更加严厉,更加坚定,不让瑞安娜与凯利尔之间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纠葛,或许……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今日的地步。
过了许久,他终于低下头,目光落在已然瘫倒在地的艾尔丹身上。那张面孔上,泪痕纵横,痛苦与悔恨交织,仿佛一个被彻底摧毁的灵魂。
他心中骤然一震,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艾尔丹自从从纳迦罗斯归来后,就像丢了魂魄一般,整日恍惚,心不在焉,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当年必然发生过什么,艾尔丹在关键的时刻做出了某种抉择,那抉择的代价,便是让凯利尔落入敌手,成为了俘虏。(576—578章)
“后来呢?”米瑟里昂看着达克乌斯,眼神复杂而沉重,唇角却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笑的是自己,笑的是命运。
“后来?”
达克乌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稍稍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挑拣合适的词句。
“那时候,我不在纳迦罗斯。当我再次回到那里时,杜鲁奇已经迎来了新的时代。那是一个极端与剧变并存的时期,旧有的权柄被撕裂,新的秩序在鲜血与火焰里重铸。莫拉丝,就是死在那个时期。她的死,并非独自谢幕,而是伴随着赫莉本一同坠落。”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米瑟里昂心头微颤。那两个名字承载着无数记忆与血色阴影,今时今日竟被达克乌斯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带过,反而更显得冰冷。
“至于凯利尔……当第二次戈隆德之战结束后,他进入了上庭。接受深入、系统的教导,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将领,当他毕业后,被派往艾希瑞尔。”
达克乌斯说到这里,稍稍停顿,像是在权衡是否继续透露。他轻轻叹息一声,接着缓缓道。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半年前。在大战开幕前,他回到纳迦罗斯,参加那场规模浩大的战前会议。现在……他统御一支大军团,在第四集团军的序列中。根据最新送到的战报,他目前正率军活动在艾里昂王国的北方半岛,算是回家了?”
这一次,达克乌斯没有讲故事,也没有虚构情节。他的话干净利落,没有丝毫修饰,带着冰冷而直接的现实。那支卡在北方半岛的庞大军团,就是凯利尔统御的。
米瑟里昂听到这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凯利尔确实还活着,也没有如方才那个故事般在折磨与疯狂中沉沦。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甚至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若真要算起来,这种归乡的方式,虽充满讽刺,却也算是一种命运的补偿?
他缓缓转头,看向仍然瘫在地上、泪水未干的艾尔丹,突然厉声喝道。
“起来!你想躺到什么时候?”
“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达克乌斯也淡淡补了一句。
艾尔丹抖动着双肩,费力地支撑着身子,终于重新坐好。
达克乌斯望着他,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本想再次追问那句:当时,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次,他所指的,并不是突袭克拉卡隆德时的惨烈经过。那段历史他已经知晓,早在查佩尤托,他的叔叔们就曾将真相娓娓道来。
在他的理解里,如果凯利尔的叙述是真实的,没有经过任何篡改,那么确实有些浪过头了,不懂得见好就收,最终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至于怎么搭进去的……
可若换一种角度来看,若非如此冒险,恐怕这对兄弟根本无人生还,他们都该死在那场残酷的追杀里。而不是整个队伍,加上等候船只覆灭,只有艾尔丹一人狼狈逃回阿纳海姆。
他族母的性格和脾气他是了解的。
他想问的是,那些邪教徒是如何刺杀永恒女王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永恒女王侍女和阿瓦隆姐妹在做什么?
或者,就真如他刚才讲的故事那样?只不过人物和背景发生了变化?
但以艾尔丹目前的状态……
“瑞安娜的情况如何?”达克乌斯换了个话题,转而将目光投向米瑟里昂。
“很不好,德哈徘徊在她的身体中,腐蚀着她的灵魂。或许要不了多久……”米瑟里昂的面色瞬间沉重下来,整张脸像是被无形的阴影笼罩。
“可以。”达克乌斯打断他。
“什么?”米瑟里昂几乎是弹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同时还有着难以遏制的激动。往日的优雅与从容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他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火把般颤抖着,紧紧盯着达克乌斯。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而是因为他有需求。
但他也清楚,这个请求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几乎等于在绝望中抓住幻影。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愿意尝试,哪怕因此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对他而言,若能换回那一点点希望,纵使代价是毁灭,也在所不惜。
然而,当达克乌斯那句出乎意料、似乎与语境并不对版的话语落下时,他心中骤然燃起了一丝火光。
那是久违的、几乎不敢承认的希望。
万一呢?万一达克乌斯说的可以,恰好应对了他心中的渴望?
“我们都是聪明人,不是吗?”达克乌斯的声音沉稳,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冷冽。
他话音未落,便微微偏过头,将目光投向依旧有些懵懂的艾尔丹。看到那副木讷无措的样子,他忍不住无语地摇了摇头,神情里带着几分讥讽与淡漠。
“真的可以吗?”米瑟里昂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试探与克制不住的颤抖。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袖,像是攥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什么不可以?你和你女儿的姓氏是银鹿!你知道我在表达什么,对吗?”
米瑟里昂的心猛地一颤,随即激动地点了点头,眼中泛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达克乌斯所指的,正是那段铭刻在家族血脉中的荣耀传承——他的祖先,里亚诺斯·银鹿。
那位伟大的先辈,在大入侵的终末时刻,参与了最终的伟大仪式。他与驯龙者卡勒多并肩,建立并启动了大漩涡。当大漩涡出现后,里亚诺斯毅然将自己的灵魂投入其中,以牺牲换取了世界的延续。
那是银鹿家族永世铭刻的荣耀,是血脉中流淌不息的光辉。
“此外……她拯救了永恒女王!如果不是她在那一刻挺身而出,为永恒女王挡下那致命的一刀,或许永恒女王在见到丽弗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他说到这里,缓缓抬起左手,伸出食指与中指。随着话音的落下,他将两指合拢,那一瞬间的动作,如同契约的象征,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
米瑟里昂屏住了呼吸,心中一瞬间涌起无数念头。他是聪明人,而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理解,他领会了达克乌斯先前所说的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应该直接些的真正含义。
激动到颤抖的他,几乎无法抑制内心的汹涌情绪。他慌乱而郑重地整理着衣袍,努力让自己保持体面。随后,他深深弯下腰,对着达克乌斯行以最庄重的礼节。
“银鹿家族欠你一个……不!”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无比,像是宣誓般铿锵有力,“当你需要银鹿家族的时候,无论是什么事情,无论何时何地,银鹿家族都会回应,哪怕付出一切!”
当他缓缓抬起头时,目光中只有赤诚的承诺与燃烧的信念。
“行,那就这样吧。”达克乌斯轻描淡写地回应,语气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他随即站起身,抖了抖衣袖,像是要掸去无形的尘埃,“就在我的行李中,随我去取。至于其他的事,可以明天再说?救人要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