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军营静得只剩风卷旌旗的簌簌声,西角那间空置的营帐里,终于亮起一星烛火。
顾驰霜牵着那匹棕毛驽马刚回到帐外,守在门口的兵卒就拎着一只木桶迎上来:
“绍百夫长,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先歇着,酒菜稍后就送来。”
她点点头,先把驽马拴在帐前的木桩上,伸手摸了摸马鬃上凝结的血痂,这才掀帘进帐。
帐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墙角堆着半袋麦麸。
那木桶就放在床前,热水冒着袅袅热气,氤氲的水汽扑在脸上,竟让她生出几分恍惚。
自她隐姓埋名重回军中,三个月来都只能在大通铺里挤着挨冻。
叹了口气,她才反手解下腰间的旧皮甲,甲片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中衣,肩头那道还没愈合的刀伤,在烛火下泛着淡粉色的疤。
褪去征尘,顾驰霜舀起热水往脸上泼,冰凉的寒意混着热水的暖意,让她瞬间清醒。
刚用粗布巾擦干头发,帐外就传来脚步声,一名老卒端着食盘进来,陶碗里的炖鸡冒着油星,酱肉切得厚薄均匀,连那壶黄酒都温得恰到好处,壶嘴还凝着水珠。
老卒把食盘搁在木桌上,指尖蹭了蹭碗沿的油星,恭敬道:
“绍副将特意吩咐,说您白天拼杀耗力,让您趁热补补身子。”
说罢,那老卒又递过一双新削的木筷,才躬身退下。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顾驰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脚步下意识走到桌前,指尖刚碰到温热的陶碗,却猛地顿住。
烛火在帐内摇曳,映得顾驰霜眼底警惕的光忽明忽暗。
“那姓绍的行事向来反复,谁知道这看似体恤的犒赏里藏着什么心思?”
顾驰霜指尖在桌沿轻轻叩了叩,心中警铃大作。
片刻后,她直起身,掀帘出了营帐。
夜风寒凉,吹得她脖颈一缩,却也让脑子更清醒几分。
顾驰霜借着月色在附近转了一圈,墙角阴影里恰好窜过一道灰影,她眼疾手快,俯身一捞,便攥住了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鼠。
那畜生吱吱挣扎,她却面不改色,拎着鼠尾折返帐中,利落从陶碗里掰了块鸡腿肉,又倒了点黄酒淋在肉上,塞进老鼠嘴里。
那老鼠嚼得飞快,转眼就把肉咽了下去。
顾驰霜把它关进墙角那只装杂物的空木笼里,自己则坐在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烛火芯子“噼啪”炸了个火星,她的影子贴在帐壁上,随着火苗忽明忽暗地晃,一晃就晃过了半个时辰。
直到看见木笼里的老鼠还在上蹿下跳,甚至用爪子挠着笼门要食,她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酒菜里没毒。”
顾驰霜当即拿起木筷,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炖鸡肉炖得软烂,一抿就脱骨,鸡汤鲜得让她连喝了三碗,酱肉咸香入味,连带着那壶黄酒都喝得干干净净。
可她刚放下陶碗,一阵天旋地转突然袭来,眼前发黑,手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咚”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烛火被风卷得晃了晃,顾驰霜挣扎着想撑起身,却看见帐角的木笼里。
那只灰老鼠正蹲在笼边,眯着小眼睛,嘴角竟像是往上翘着,分明是在笑!
这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她便彻底失去了知觉,烛火也终于耗尽了油,帐内瞬间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