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纵横天下的武圣,合该受万世供奉,而非困于麦城的泥泞之中。
只是,吕蒙不敢继续细想回忆。
“都督!东北方向——”
哨塔上的惊呼撕裂吕蒙回忆。
声音戛然而止,一支缠绕着黄符的箭矢已穿透哨兵的咽喉。
雾霭中骤然冲出上百艘快艇,如蜃楼般从雾中显现,船头黄幡如群鬼招摇。
震泽湖的晨雾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撕裂。
吕蒙猛地按剑起身,第一时间回头,粮仓方向浓烟滚滚,闸门处传来兵刃相击之声。
有百姓装扮的大吴百姓与寨中守军扭打在一起!
“周泰守寨门!甘宁肃清内应!”
吕蒙的军令迅速下发。
箭矢如飞蝗般倾泻而下,穿透木栅、帆布,以及血肉之躯。
就在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
一声婴儿的啼哭陡然响起,又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短暂的哭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戳进吕蒙的耳中。
与麦城雨夜里那些妇孺濒死的哀嚎瞬间重叠,几乎要将他紧绷的胸膛撕裂。
战局如火,容不得片刻悲悯。
黄巾主力正借着大吴水寨内部爆发的疯狂,猛攻水寨各处闸门。
更令人心悸的是。
眼冒黄光的大吴百姓,一个个如同失去痛感的行尸走肉,用自己的身躯扑向壕沟。
用门板、甚至同伴的尸骸,为妖军架起一座座血肉浮桥。
寨中呐喊声、船舟上的厮杀声、倒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迅速冲击着吕蒙的心神。
周围的喧嚣似乎隔了一层薄纱。
“伪退东南角!”
吕蒙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多年来的军事素养,迅速让这位悍将做出反应。
从容的发布出一条条军令。
当吴军依令伴装溃退,诱敌深入时。
浓雾之中。
张梁那艘巨大的帅舰如同幽灵城寨缓缓显现轮廓。
妖道独立船头,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鼓荡。
张梁并未声嘶力竭,带着诡异穿透力的笑声却清晰地传入吕蒙耳中,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吕子明!”
“汝刀可斩武圣之颅,可能斩尽这苍生心中之黄天?”
话音未落。
吕蒙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一攥,剧痛袭来。
他猛地以袖掩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雪白的绢帕上已晕开刺目的殷红。
这不仅是麦城旧伤。
吕蒙恍惚觉得。
张梁的每一句话都像咒语,在刻意引动他体内那股一直未被真正驱散的武圣刀气。
眼前景象微微晃动。
大吴士兵们搏杀的身影似乎都拖出了层层残影。
“传令……”
吕蒙抹去嘴角血迹,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降者不杀!”
“都督!万万不可!”
甘宁冲到近前,脸上混着血水和焦急,“这些乱民已失心疯,留之必成大患!”
吕蒙的目光越过甘宁。
径直望向那些曾经在屯田令下领过粮种、此刻却如同恶鬼,面目狰狞扑咬过来的百姓身影。
“张梁——!”
吕蒙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亲兵,踉跄几步冲到船头,染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这蛊惑人心的妖人!”
“黄天邪道,当诛杀殆尽!”
“我吕蒙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未能在麦城之前,先将尔等蛾贼碾为齑粉!”
“尔等吸食民髓的蛀虫,也配谈‘苍天已死’?”
“这普天之下,朗朗乾坤,就是被尔等的妖言染成了腐土!”
“众将士听令。”
“举盾!”
黑压压的黄巾甲士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前席卷,前方令旗一变,大吴军阵中,无数将校同时大吼。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