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老王身边，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裤腿高高挽起的青年，正埋头认真地处理着一大盆活蹦乱跳的小杂鱼。他动作不算最快，但异常专注。一手稳稳捏住滑溜的鱼身，另一手握着薄而锋利的小刀，手腕轻轻一旋，精准地刮掉鳞片，再利落地剖开鱼腹，掏出内脏，丢进旁边的桶里。最后将处理好的小鱼整齐地码放在另一个干净的水盆里。
他脸上沾了点水珠和细小的鱼鳞，额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那双曾经高傲、算计或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如同初生的溪流，只剩下眼前的鱼、手中的刀、以及完成一项简单工作的纯粹快乐。
他就是——‘京远’。
老王当初在河边发现他时，他浑身湿透，昏迷不醒，像个被河水冲来的浮木，眼神空洞得吓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老王心善，把他捡了回来。见他虽然懵懂，但手脚还算勤快，人也老实，便收留他在鱼档帮工，管吃管住，给点微薄的工钱糊口。
老王两口子以前也有过一个儿子，但是那孩子后来走丢，再也没能找到！自那之后，老王的妻子，再也没有生下过孩子！如今，他们正缺个孩子！
“小安子！”老王用沾着鱼鳞的手背抹了把汗，中气十足地喊道——这名字是老王随口给他起的，因为是在河边“捡来安顿”的，“把这盆弄好的小鱼端到前面摊子上去！小心点，别摔了！”
“哎！好嘞！王叔！”青年——现在叫小安子——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甚至带着点憨厚的笑容。他响亮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盆处理好的小鱼，步伐稳健地穿过湿漉漉的地面，走向前面临街的鱼摊。
“张婶，早啊！今天的小杂鱼可新鲜了，刚送来的！”
“李大爷，您要的鳊鱼给您挑好了，您看这条怎么样？活蹦乱跳的！”
“哎，王叔，这位大姐要两斤虾，我给您捞！”
老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叼着烟斗，满意地笑了笑。虽然这小子来历不明，脑子好像也受过伤记不清事，但胜在肯干、听话、没坏心。老王拍拍他的肩膀：“小安子，干得不错！中午王婶炖了鱼头豆腐汤，给你留一大碗！”
小安子直起身，抹了把汗，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灿烂：“谢谢王叔！我最喜欢王婶炖的汤了！”
那笑容里，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快乐。是遗忘了一切沉重过往后，在烟火人间里找到的、最踏实最温暖的新生。
阳光洒在湿漉漉的码头上，反射着细碎的光。河风吹来，带着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小安子扛起一筐清理工具，跟着老王往回走，背影融入这市井小巷的烟火气中，平凡，忙碌，却充满了简单而充实的生命力。
这，是他遗忘之后，命运给予的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