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近卫军果真悍勇异常,虽遭此重创,死伤枕藉,却兀自不退。
残存者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高呼着“真主至上!”仿佛不知疼痛恐惧为何物,挥舞着弯刀、长柄斧,踏着同伴与敌人的尸骸,依旧亡命般向前冲杀。
正此时,“山”字营已让开的中路,一声霹雳大喝:“番狗受死!”
但见“锐”字营中郎将杨群,一马当先,手中那柄百炼陌刀划破长空,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劈向一名刚刚冲破硝烟、面目狰狞的塞尔柱近卫骑兵。
那骑士举长柄斧欲格,怎奈杨群力大刀沉,又是借着马势。但听“咔嚓”一声刺耳巨响,连人带斧,竟被这一刀从中劈开。
鲜血内脏泼洒一地,那战马亦被刀锋余势扫中,悲鸣倒地。
杨群一招立威,更不稍停,陌刀挥舞如轮,化作一团森森寒光,直撞入敌阵之中。
其身后三千“锐”字营将士,齐声怒吼,如平地惊雷。
但见雪亮陌刀如林而进,阳光下耀人眼目。
这些陌刀手,皆是百里挑一的力士,身披重甲,专克骑兵。刀光闪处,人马俱碎。
塞尔柱近卫骑兵虽悍勇,手中弯刀、长柄斧长度、威力皆不及陌刀,刚一接战,便吃了大亏。
但见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混合着甲叶碎片四处飞溅,冲锋的势头竟被这堵移动的刀墙硬生生遏制、绞碎。
而分流两翼的山字营,此刻已迅速变换队形,正是杨渝取自神符卫秘传的“燕子掠水”阵。
但见轻骑往来穿梭,忽聚忽散,时而以神臂弩远射敌阵薄弱之处,时而以小股部队侧击骚扰,速度之快,配合之妙,阵型变幻之莫测,直看得后方压阵的阿尔斯兰心惊肉跳,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这……这究竟是哪里来的精锐?!战法何以如此诡异难测?!”阿尔斯兰嘶声低吼,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自幼随苏丹征战,横扫西方诸国,什么拜占庭边防兵、法蒂玛黑人步兵,大食呼罗珊圣骑兵,无不败在其手下,何曾见过这般将远射、火器、军械、精妙阵法融为一体的军队?
周围亲兵亦是面如土色,先前那毁天灭地的炮火已让他们心胆俱寒,如今见自家素来倚仗的近卫精锐,在敌人步骑配合、精妙战法之下,竟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被杀戮无数,更是惶恐难安。
一名亲兵队长颤声道:“殿下……莫非,莫非这便是那些东方商人口中,大华王朝最精锐的……麟嘉卫?”
另一人也附和道:“定是如此!您看他们铠甲外罩的麒麟纹样,还有那赤红军旗!与传说一般无二!除了那庞然大国,还有谁能有如此可怖的火器,如此精锐的兵马?”
阿尔斯兰闻言,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死死攥着马缰,双手青筋暴起。看着前方仍在硝烟中艰难向前推进的古拉姆长枪兵阵线,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的情绪在胸中翻腾。
阿尔斯兰猛地一咬牙,脸上掠过一丝狠厉之色,厉声喝道:“本王偏不信邪!他再强,也不过一万之众!我尚有数万大军!
传王令:乌孙军在前,给本王冲!不惜代价,掩护古拉姆抵近!”
令旗再动,号角声变得急促而凄厉。
那些被驱赶在前方的乌孙国仆从军,身着简陋皮甲,在塞尔柱督战队的弯刀威逼下,发出绝望的呐喊,如同潮水般向着麟嘉卫的本阵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们人数众多,漫山遍野,只望能以血肉之躯,冲垮那可怕的敌军阵地。
阿尔斯兰更是亲自催动战马,在亲卫簇拥下,冲向古拉姆军团后方督战,意图以王者亲临,激励士气。
远处高坡上,杨渝一直透过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见“山”、“锐”两营虽略有折损,但已稳稳占据上风,将那塞尔柱近卫骑兵逐步分割、蚕食,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她微微点头,随即目光转向那如同蝗群般涌来的乌孙仆从军,以及其后严阵以待、稳步推进的塞尔柱古拉姆主力步兵方阵。
之前塞尔柱近卫长弓的射程与威力,以及接战后展现出的凶悍搏杀技巧,已让她收起了对此敌的最后一丝轻视。
此刻见敌军主帅竟不惜驱赶仆从军送死,也要掩护主力靠近,显然是要做最后一搏。
杨渝冷哼一声,凤目中寒光一闪,当即下令:“机枪阵地,前置!目标,敌先锋仆从!
巨炮阵地,换装特制炮弹,仰角调整,覆盖敌军后本阵!”
令下,传令兵手中令旗疾挥。
但见麟嘉卫本阵前方,早已待命的士卒迅速将五十余挺转轮式机枪推至预设阵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汹涌而来的人潮。
后方的炮兵阵地上,更是呼喝声、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炮手们根据观测兵的数据,飞快地转动绞盘,调整着巨炮的仰角,一枚枚涂着红色标记、内填烈性炸药和白磷的特制炮弹被填入炮膛。
眼看乌孙仆从军的前锋已冲入三百步内,那张皇而狰狞的面孔依稀可辨,杨渝深吸一口气,玉手猛地向下一挥,清叱声响彻阵地:“放!”
霎时间,天地为之变色。
五十挺转轮机枪齐齐喷吐出炽烈的火舌,“哒哒哒哒”的爆豆声密集得如同千万面战鼓同时擂响,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死亡风暴。
灼热的金属弹丸形成的钢铁洪流,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着迎面而来的乌孙军阵泼洒而去。
冲在最前的乌孙士兵,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一阵炽热的风暴刮过,身躯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裂。
一人当胸被十数颗弹丸同时击中,整个上半身几乎炸开,碎肉骨渣向后喷溅,将身后同伴染成血人。
旁边一骑战马,四肢被弹雨扫断,哀嚎着翻滚倒地,将背上骑士压在
密集的冲锋队形,在这恐怖的火力面前,如同麦浪般一层层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汇聚成溪流。
皮甲在弹丸面前如同薄纸,丝毫起不到防护作用。
乌孙军的冲锋势头,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下,瞬间停滞,前排士卒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倒地,后续者惊骇欲绝,转身欲逃,却被更后面不知情的人流裹挟着向前,挤作一团,成了机枪更好的靶子。
几乎在机枪开火的同时,后方的巨炮也再次发出怒吼。
这一次的炮声更加沉闷,更加震撼人心。
数十枚特种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划出高高的抛物线,越过前方混乱的乌孙仆从军,精准地落入了其后正在稳步推进的古拉姆军团密集阵形之中。
“轰隆!!!”
比之前猛烈数倍的爆炸接连响起,火光冲天,烟柱腾空。
烈性炸药释放出恐怖的破坏力和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墙壁般向四周扩散,将身披重甲的古拉姆士兵像稻草人一样掀飞、撕碎。
一枚炮弹正落入一个百人枪阵中央,巨响过后,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周遭数十人非死即残,残破的肢体和碎裂的枪盾散落一地。
更有那特制的白磷炮弹,爆炸后并未产生巨大的冲击,却迸射出大量粘稠的、冒着浓烟的白色火点,如同地狱魔火,四处飞溅。
一旦沾附人身,立刻剧烈燃烧,发出嗤嗤声响,任你如何拍打、翻滚,那火焰依旧顽固地附着燃烧,直至将皮肉筋骨烧穿。
一名古拉姆队长,臂甲上沾了一点白磷,顷刻间火焰便蔓延全身,他发出非人的凄厉惨叫,在阵中疯狂奔跑翻滚,却引得更多同伴被点燃。
一时间,古拉姆阵中仿佛出现了数个移动的火炬,所到之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阵型大乱。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下,机枪子弹如同死神镰刀般不停收割。
乌孙仆从军早已彻底崩溃,哭爹喊娘,自相践踏,向后亡命奔逃,反而冲乱了古拉姆的阵脚。
而古拉姆军团虽纪律严明,悍不畏死,但在这种超越时代、无法理解的毁灭性打击下,所有的勇气和阵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硝烟、火光、鲜血、残肢、燃烧的躯体、绝望的嚎叫……构成了一幅真正的人间地狱图景。
塞尔柱大军的冲锋,被这金属与火焰的风暴彻底粉碎,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阿尔斯兰立马于后军,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如同《古兰经》中描绘的火狱般的场景,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不动。
他十数年征战,纵横无敌所积累的骄傲与自信,在这一刻,被那无尽的炮火与枪弹彻底击碎,化为齑粉。
一股深深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目光呆滞,面色灰败,仿佛灵魂已离体而去。
身旁的大埃米尔(万夫长)见败局已定,再拖延下去,这四万大军恐怕真要全军覆没于此,他猛地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尊卑,冲到阿尔斯兰马前,嘶声大吼:“殿下!大势已去!快撤吧!回疏勒城再作计较!”
连喊数声,阿尔斯兰却恍若未闻,依旧痴痴地望着前方。
大埃米尔心急如焚,眼见溃兵已开始向本阵倒卷而来,他把心一横,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刺入阿尔斯兰坐骑的后臀。
那匹宝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随即发疯般向着后方狂奔而去。
大埃米尔同时转身,对号手厉声喝道:“吹号!撤军!全军撤回疏勒!”
凄凉的撤军号角声终于响起,早已魂飞魄散的塞尔柱士兵闻听此音,如同听到了救赎的福音,再也顾不得什么军令阵型,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盔弃甲,随着溃退的人流,向着西方亡命奔逃,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正当此万马奔腾、溃不成军之际,北方天际,陡然传来一声低沉雄浑的牛角号声。
“呜————!”
其声悠长苍劲,宛若巨龙长吟,穿透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紧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这蹄声沉重整齐,踏地之声如同闷雷滚滚,自远而近,显示出绝非溃逃的散兵游勇,而是一支纪律严整、气势惊人的生力军。
杨渝循声望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自语道:“来得倒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