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见一座攻城塔顶端的古拉姆正要跃上城头,范羌将手中令旗往下一挥,暴喝如雷:“放!”
八名壮汉齐齐压下丈许长的摇杆,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铜管中突喷出三丈火浪,真个似火龙出窟,直舔得那座攻城塔劈啪作响。
当先那名古拉姆躲闪不及,浑身霎时燃作火球,凄厉惨叫中自三丈高处跌落,及至地面,早已焦黑如炭。
左边一座攻城塔上,五六个古拉姆正爬至半途,被横扫而来的火舌卷着。那火蛇顺着鳞甲缝隙钻入,烧得皮肉嗞嗞作响。
这伙古拉姆在梯上翻滚挣扎,有两个栽将下去,脑浆迸裂;另有三个烧得神智昏乱,竟自往火海里跳。
最是右边一座攻城塔,木质骨架遇火即燃,但见黑烟滚滚,火鸦乱飞。
塔内古拉姆被浓烟呛得七窍流血,刚探出头来,又被火浪吞没,顷刻间化作十余个火人奔走呼号。
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座三丈高塔轰然倒塌,带起漫天火星,将塔下数十古拉姆尽数压在火海之中。
古拉姆军士何曾见过这等凶器?
但见城头火龙吞吐,攻城塔接连焚毁,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前队古拉姆纷纷后退,后队又不敢上前,攻城之势,竟被这十条火龙生生遏住。
阿尔斯兰在高坡上望见火蛇肆虐,攻城塔接连焚毁,脸上笑容尽褪,转而浮现一抹狰狞。
他手中鎏金弯刀迎风一振,厉声喝道:“区区火攻,也敢在本王面前卖弄!抛石机上前,轰平这龟兹城头!”
令旗展动,三十座投石机齐发轰鸣。
但听绞盘松动之声如霹雳连环,三十块磐石挟风雷之势冲天而起,真个似陨星坠地,直往城头砸来。
当先一石不偏不倚,正中城楼望台。
但见木梁崩折,砖瓦横飞,楼中五六名军士闪避不及,登时被碾作肉泥。
又见一石轰在猛火油柜上,铁皮柜子应声迸裂,黑油遇火即燃,窜起三丈烈焰。操控油柜的七八个军汉浑身起火,在火海中翻滚哀嚎,不消片刻便化作焦炭。
忽有一石砸在城垛缺口,半堵女墙轰然坍塌,三名领军卫不及走避,被乱石埋没。只见碎石堆中伸出几条手臂,抽搐几下便再不动弹。
最险是一石擦着耿伯宗肩甲飞过,撞在身后护墙,震得砖石迸溅。耿伯宗但觉胸中气血翻涌,耳中金鼓齐鸣,亏得亲兵及时扶住。
这三轮石雨过后,龟兹城头真个是:
墙垣残破如齿缺,楼台倾颓似山崩。
黑烟卷地迷日月,血水浸砖泣鬼神。
四百领军卫经此浩劫,只剩不足百人。
十余具猛火油柜尽数毁损,再无可御敌之器。更听得城门处轰响不绝,五辆冲车轮番撞击,震得整段城墙簌簌发抖。
古拉姆军士见守军势衰,发声喊,又从攻城塔蜂拥而上。
但见城头刀光闪动,已有数十敌兵跃上垛口,与残余守军展开白刃厮杀。
真是:猛火方熄狼烟起,血战又临生死关。
耿伯宗见城头敌兵愈众,自家儿郎相继倒毙,不觉双目尽赤。
他仰面向天,发出一声裂石穿云的长啸:“贼寇犯境,即刻严诛!以彰大华天威!”
话音未落,早已掣刀在手,旋风也似扑向一个刚跃上垛口的古拉姆。
那敌兵举刀相迎,怎敌得耿伯宗满腔悲愤?但见寒光闪过,一颗头颅早滚落城下。
此时百余名领军卫皆知不免,个个瞪目裂眦,与敌拼死相搏。
忽见一员领军卫左臂齐根而断,犹自右手挥刀,猛砍敌兵小腿。背后忽中一刀,他猛然回身,将残存气力聚于刀尖,直透敌胸。
两人相拥倒地,血如泉涌。
那边又见三个古拉姆围住一个重伤领军卫。
这领军卫浑身浴血,甲胄尽裂,忽探手腰间掣出轰天雷,狂笑一声抱定当前敌兵。
但听轰然巨响,血肉横飞,四条性命霎时同归于尽。
最惨是个年少领军卫,腹间插着敌刀,却双手死死攥住刀杆,张口咬住敌喉。那敌兵喉管断裂,呜咽倒地;少年亦气绝身亡,双目仍怒视城头。
眼见城头敌兵愈聚愈多,领军卫只剩二十余人,个个遍体鳞伤,渐渐退守至马道转角。
忽听天崩地裂一声响,那城门经不住冲车屡撞,轰然洞开。城外古拉姆齐声呐喊,城内龟兹人震天呐喊,混在一处,直如潮水漫上城头。
范羌正奋力砍翻一个敌兵,忽见城内贵族纷纷竖起白旗,不觉怒发冲冠,破口大骂:“直娘贼!这些龟兹猢狲果然反了!”
耿伯宗身被数创,纵声长笑:“这岂不正好!好叫这些背主之徒,陪我等共赴阎罗殿!”
话音未落,城内陡然响起连天霹雳。
原来耿伯宗早备下后手,于城中各处要害埋设轰天雷数百,专候此刻发难。
但见城东一声巨响,那座三丈高的销金窟梁柱崩折,轰然倾覆,恰将一队古拉姆压在瓦砾之下。
但闻惨嚎不绝,断肢残骸与碎木乱石混作一处。
城西古刹之中,丈八金身佛像轰然倒地,佛首滚落处血光迸现,十余名敌兵躲闪不及,有的被佛手压作肉饼,有的叫乱石埋了半截身子,兀自挣扎哀鸣。
城中通衢要道,两侧屋舍接连崩塌,砖石飞溅,烟尘蔽空。竟生生垒起一道三丈屏障,将后续敌军尽数阻断。
木石夹杂血肉,真个是惨绝人寰。
最是那叛徒聚集的贵族府邸,轰天雷爆炸后烈焰腾空,那些投诚的龟兹贵人正欲邀功,却被大火围作一团。
古拉姆不分青红皂白,见人便砍,但见数十颗头颅滚落阶前,尽是些卖主求荣之徒。
高坡上阿尔斯兰望见城中火起,却嗤笑道:“瓮中之鳖,犹作困斗!”当即传令,“乌孙军前导,随本王踏平此城!”
那龟兹商人宝相急忙拍马趋前,谄笑道:“殿下!小人熟知街巷,愿为前驱……”
话音未落,阿尔斯兰眼底寒光乍现,身后骑士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凌空飞起,颈血喷溅如雨。
那宝相尸身犹在马上颤动片刻,须臾栽落尘埃。
阿尔斯兰振刀大喝:“全军入城!财物女子任取,余者尽屠!”
三万铁骑应声如雷,直向那烟火弥漫的龟兹城涌去。
此时龟兹城头,真个是血海尸山。
领军卫仅存一十三人,个个身被重创,甲裂刀残,被千余古拉姆铁桶也似围在核心。
这十三领军卫虽陷绝境,却如苍松立崖,毫无惧色。手中卷刃长刀握得生根,眼中烈火灼灼燃炽,直瞪得古拉姆不敢逼视。
那耿伯宗浑身浴血,左肩、小腹、大腿各中一箭,深没至羽。鲜血顺着铁甲纹路汩汩而下,在砖石间汇成血洼。
他兀自以刀拄地,腰杆挺得笔直,忽仰天长笑,声震阙宇:
华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何须生入玉门关!”
“何须生入玉门关!”
“何须生入玉门关!”
十二人齐声应和,声裂金石。
正待拼死向前,忽闻南方天际传来震天号角之声。
“呜!呜呜——!呜”两短一长,苍茫沉浑,恰似巨龙长吟,又似雷公击鼓,震得云气翻涌。
众人俱是一怔,手中刀锋凝在半空。
耿伯宗倏然侧耳,待辨明号角韵律,猛然纵声狂笑“弟兄们!是麟嘉卫的号角!是麟嘉卫的号角!朝廷没有放弃我们!!!”
话音未落,南天陡裂,三焰破空,声震九霄。其光熠熠,虽杲日不能夺辉。
俄而黄尘卷地,旌旆蔽云,万千赤帜翻涌如潮,麒麟怒爪裂风而出。
一万铁骑擂鼓而动,撼山吞岳,直压龟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