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面积不如洛阳,但许昌毕竟是昔日做过大汉都城的,宫室的面积小了些,算不上逼仄。
但由于都是昔日刘协的宫殿,曹丕称帝后每每来许昌,居于许昌宫中,陆续修缮了一半的面积,如今依旧空置了近半,留在那里荒废着,无人使用。
这样下来,实际能住的区域,就比洛阳北宫小太多了。
曹睿没有修缮宫殿的打算,出宫的次数,倒也比在洛阳的时候多了起来。
新任颍川太守郑浑郑文公昨日到了许昌,今日曹睿在宫门处送走了司马懿后,又带着一众臣子登上许昌城墙望远,郑浑也随在身旁。
城墙之上,戍卫在此的士卒五步一岗,全身甲胄戒备着。两侧垛墙上插着的旗帜随风扬起,猎猎作响。
曹睿向西面眺望了一会,略带感慨的说道:“最近时日,朕倒是感觉许昌比洛阳的位置还要重要些。”
满宠站在侧边,从容应道:
“临许昌,可以东控扬州,西控荆州。不过如此情境,多半还是河北安靖、关西无忧的结果。若来日平灭吴蜀,臣以为天子还是应当常居洛阳的。”
“洛阳天下腹心,的确如此。”曹睿笑着转头看向郑浑:“昔日武帝将你命为京兆尹,许昌没有邺城广阔,如今朕将你从邺城调到此处,就劳你将颍川治理的如同魏郡一般。”
郑浑却拱手应道:“陛下将颍川一郡之任托于臣,臣自当殚精竭虑以报陛下。不过臣昨日到许昌之后,也听闻了一些事情,臣也因此欲要劝谏一二。”
曹睿吸了口气,半是惊讶、半是玩笑般的看向郑浑:
“怎么,郑卿初来许昌,就要给朕上课吗许久未有人劝谏过朕了,朕听听郑卿有什么说法。”
随行的满宠、裴潜、卢毓、毌丘俭、卑衍等人,也都看向了腰板挺得笔直的郑浑。
郑浑拱手应道:“臣昨日来到许昌,听闻陛下亲下旨意整顿公文之事。一方面有感于陛下圣意,觉我皇之洞察细微。另一方面,又深感陛下过于辛苦,此等小事,还劳陛下亲自过问,实乃臣子之过也。”
曹睿轻笑一声:“臣子之过郑卿以为是谁之过”
郑浑正色道:“公文一事本乃小事,陛下执掌乾坤,此事如何能让陛下烦忧臣弹劾尚书台有失职失察之嫌,难辞其咎!”
“尚书台是司空和民部尚书了”曹睿问道。
“正是。”郑浑斩钉截铁的说道。
都太和四年了,曹睿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弹劾司马懿和尚书台,此前的中枢也过于一团和气了,曹睿看着郑浑的样子,也渐渐觉得新鲜。
按照郑浑此人履历,数十年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地方任职,与中枢上的臣子并无瓜葛。如今初蒙调任,便直接表明立场,着实有趣。
就是不知此人是要投机,还是真的是一名直臣。
曹睿笑道:“朕知晓了。不过作为天子,哪有不理政事的道理”
“郑卿也久任太守,应当明白这种感觉,管了一件事,就想管更多的事。如同嫉恶如仇般,见到官员们哪处没有做好,朕这个皇帝也不能免俗,当然是要指点一二的。”
“不过,郑卿所言也不无道理。这样好了,今后朕遇到琐事,尽量少亲自过问,交给阁臣和尚书台、枢密院去做,朕落得清闲可好”
曹睿话语间说得轻松,也没提到什么尚书台失职的话。
郑浑却似乎未尽其意,拱手说道:“臣明白了。臣既为颍川太守,为陛下治理行在,也说些分内之事。”
“如今许昌宫殿残破,陛下居于宫中偏狭之地,宫室不壮丽,无以示威重。臣以为当修缮许昌宫殿,重修许昌城墙,使许昌与洛阳、邺城仿佛。”
曹睿看了郑浑一眼:“郑卿若说劝朕勿要操劳,勿要关心琐碎国事,朕能应下,从善如流。可若是让朕修宫殿、重立城墙,此事朕暂不能应。”
郑浑微微抬头,与曹睿对视了一眼。
曹睿道:“想来,郑卿是在河北待的久了,邺城富庶二十余年,就近征调民力、集结资财并无多大难度。”
“可许昌位于豫州,临近荆州、扬州交战之地,百事都以战事为先,朕还顾不上这些。”
郑浑退后半步,肃然躬身一礼,将周边臣子们都惊了一下:
“臣年已六旬,今日随侍陛下身侧,方知圣君之至德。陛下武功彪炳,宛如汉武。节俭仁德,一如汉文。陛下如天之德,定能护佑大魏万年!”
“万年”曹睿哑然失笑:“万年之事太久,郑卿也莫要抬举朕了。”
“先帝的《终制》,你们难道都没读过吗里面说得分明: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大魏国祚能先维持百年,朕就已经感谢上苍庇佑了,谈何万年呢”
一旁的满宠说道:“陛下勿忧,臣等定然殚精竭虑以报魏室,莫说百年,八百年又有何不可”
曹睿只是笑笑:“好了,朕不与你们说这些了。随朕再往北城走一走,今日难得登高赏景。”
说罢,曹睿自顾自的向北而去,一行众人纷纷跟上。郑浑低头走着,也不知自己方才之言,到底有用还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