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命指尖的布巾轻轻搭在裂天剑鞘上,星芒顺着布纹漫开,在石桌上投下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钻。他看着寒冰眼里那点星火般的亮芒,忽然抬手将酒坛往对方面前推了推,酒液晃出的涟漪里,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碰了碰,像两片相触的云。
“你七岁时挥剑的风声,未必比现在的剑鸣差。”张天命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进冰湖,在寒冰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剑招是死的,可握剑的手有温度。你当年劈开冰瀑时,心里只有‘想劈开’的纯粹,没有后来那么多‘必须赢’的枷锁,那股劲儿,其实更接近剑道的本真。”
寒冰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指腹沾着的酒液滴在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想起七岁那年,冰瀑的水花溅在脸上,凉得像淬了冰,可握着木剑的手却烫得惊人,只觉得眼前那道白花花的屏障碍眼,只想用剑把它撕开个口子,看看后面藏着什么。那时的剑,连像样的剑鞘都没有,是爹用桦树皮编的套子,糙得磨手,却比后来那柄镶金嵌玉的冰魄剑,更让他觉得踏实,像握着团会发烫的光。
“可我练的是冰系功法,”寒冰自嘲地笑了笑,指尖在杯沿划着圈,圈起满杯月光,“冰魄剑的寒气浸了十年,骨头缝里都结着冰,哪还有什么温度。”
张天命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院角那株刚抽新芽的玉兰上。月光淌过嫩叶,在叶尖凝成的露珠里滚着星子,像把碎钻撒在了翡翠上。“你看那玉兰,冬天枝桠硬得能敲出火星,春天不照样抽出软得能掐出水的新叶?”他伸手在空中虚虚一划,指尖带出的星芒落在寒冰手背上,像落了片温热的羽毛,“你的冰系剑意里,藏着股不肯低头的韧劲,那不是冷硬,是憋着股劲儿要往上冒的生机,倒像是……被冻住的春芽。”
寒冰猛地抬头,眼里的惊讶几乎要漫出来。这些年,长老们总说他“寒气太盛,需以杀止杀”,同辈们见了他就躲,都说他的剑像冰锥,扎人就见血。从没人说过,他这冰坨子里还藏着“生机”。
“木系功法讲究‘生生不息’,未必是缠缠绕绕的藤蔓,”张天命指尖的星芒化作一缕细光,钻进寒冰手腕的经脉里,那股暖意不像烈火,倒像春雨,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漫,“你试试这样运气——别想着‘冻住’,想着‘扎根’。”
寒冰下意识地跟着运气,丹田处的冰系灵力刚要翻涌,却被那缕暖意轻轻一引,竟顺着从未试过的脉络往上走。走到小臂时,他忽然觉得手腕不再像往常那样发僵,握着酒杯的手指甚至能摸到陶土的纹路,连指节上冻裂的疤痕都像是松了些,痒丝丝的。
“这……”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常年握着冰魄剑、泛着青白色的手,此刻竟透出点淡淡的粉,像冻红的春桃。
“你的剑意够硬,缺的是转圜的余地。”张天命拿起桌上的半枚玉佩,指尖星力漫过断裂处,那些锋利的碴口竟慢慢变得温润,像被月光泡软了,“冰系让你练得太刚,像块只会往下沉的冰,木系却能教你‘沉下去是为了扎得更深’。你看院墙上的爬山虎,冬天枯得像柴火,开春不照样爬满整面墙?”
寒冰望着院墙,月光下,那些深褐色的藤蔓果然缠着墨玉墙砖,虽然还没长叶,可藤蔓的劲头却像要钻进石头缝里,憋着股非爬上去不可的劲儿。他忽然想起自己每次练剑到力竭,趴在冰面上时,总觉得丹田深处有股不甘的劲儿,像要从冰里钻出来,那时只当是戾气,现在想来,倒像是张天命说的“生机”,是冻在冰下的春。
“可我练了十年冰系……”他声音里带着点犹豫,像怕辜负了什么,又像怕抓不住眼前这缕暖。
“谁说练了冰系就不能修木系?”张天命将玉佩推回去,这次寒冰接得很稳,指腹牢牢扣住玉佩的裂痕
张天命忽然起身,星芒在他转身时顺着衣袂流淌,像拖了条细碎的光带。他走进“裂天居”,片刻后捧着两本蓝皮线装书出来,书页边缘泛着淡淡的灵力光泽,显然是用灵蚕丝装订的。
“这本《流云剑诀》,”他将较薄的那本推到寒冰面前,书页翻开时,竟有流云般的剑气从纸间漫出,在月光下凝成半透明的剑影,“你之前的冰痕剑法太过刚直,这本剑诀讲究‘流水不争先’,或许能补你剑意的转圜。”
寒冰的目光刚触到书页上的剑谱,指尖就猛地收紧——他明显感觉到这本剑谱的品阶绝对属于玄阶,这样品阶的剑谱即使是内门弟子也不一定见过,然而自己却是伸手可得。
不等他回神,张天命又将另一本递过来。封面上“枯荣木经”四个字是用青金色写就,指尖刚碰到封面,就有股温润的草木气顺着指缝钻进来,让他丹田处的冰系灵力都柔和了几分。“这木经讲的不是强攻,是‘藏’与‘生’,你试试用冰系灵力裹着木系心法运转,或许能让你的寒气生出韧性。”
寒冰捧着两本书的手突然开始发颤,指腹在封面上反复摩挲,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他在杂役房时听老人说过,这类带原始灵力的功法秘籍,在坊市至少要五千上品灵石才能拍到,有些甚至要拿天材地宝换,寻常内门弟子攒一辈子都未必能得一本。
“这……这太贵重了。”他慌忙想把书推回去,手腕却被张天命轻轻按住。张天命的掌心带着星力的暖意,像团温煦的光,让他缩手的动作顿住了。
“功法若藏着不用,和废纸没区别。”张天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星眸在月光下亮得清澈,“你七岁能劈开百丈冰瀑,十五岁悟透冰痕剑意,本就该有更好的功法托底。这些东西在你手里,才能生出真正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