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崔灿灿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段时光,“我找督导老师聊了很久,她跟我说,做我们这行,要学会‘自愈’。家长的不理解、孩子的反复退步、工作的高强度压力……这些都是常态,我们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人来安慰我们,只能自己调整心态。”
她看着卫敏的眼睛,继续说:“我后来又去找了小雨的奶奶,跟她解释康复训练的必要性,还把训练动作拆解成更温和的步骤,让她在旁边看着,慢慢消除她的顾虑。虽然过程很艰难,但小雨最终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现在已经能扶着助行器走路了。”
卫敏默默地听着,手指不再摩挲茶杯,而是慢慢握紧了纸巾。窗外的阳光又移动了一些,光斑照在她的手背上,暖烘烘的。
“可是,道理我都懂,”卫敏的声音还是有些低落,“但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我一想到天天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对我笑,不会主动拉我的手……我就难受。”
“我明白。”崔灿灿点点头,“这种投入了感情却不被珍惜的感觉,就像辛辛苦苦种了一棵小树,眼看它就要开花了,却被人连根拔起。”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活动区里正在老师带领下做游戏的孩子们。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男孩正努力地跟着老师拍手,脸上带着专注的神情。
“你看那个穿蓝衣服的孩子,”崔灿灿指了指,“他叫乐乐,刚来的时候也是完全不配合,还经常攻击别人。带他的张老师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慢慢平静下来。后来乐乐的妈妈也是突然要换老师,理由是觉得张老师‘太严厉’。”
卫敏顺着崔灿灿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张老师当时也很伤心,”崔灿灿转过身,靠在窗台上,“但她没有放弃,而是主动跟园长沟通,又跟乐乐的妈妈深谈了几次,把乐乐的进步数据、训练视频都拿给她看,还制定了新的、更温和的训练方案。最后家长终于理解了,现在乐乐跟张老师配合得特别好,攻击行为也几乎没有了。”
“所以,”崔灿灿看着卫敏,眼神里带着鼓励,“也许我们可以再试试,跟天天的妈妈好好沟通一次,把天天的进步、你的训练计划都详细地跟她讲清楚,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顾虑。”
卫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试过了,她就是不肯说,态度很坚决。”
“那也没关系。”崔灿灿走回座位,轻轻拍了拍卫敏的肩膀,“至少我们努力过了。做老师的,问心无愧最重要。”
她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自愈’的过程中。刚开始遇到这种事,可能会难过一个月,后来慢慢变成一周,再后来也许只是一天。不是我们变得冷漠了,而是我们学会了如何消化这些负面情绪,不让它们影响我们继续帮助其他孩子。”
卫敏低头想了很久,桌上的茶杯已经凉了,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舒展的菊花瓣。她忽然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用纸巾擦干了眼泪,眼神比刚才坚定了一些。
“谢谢你,灿灿。”她勉强笑了笑,“跟你聊聊,心里舒服多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崔灿灿也笑了,“走,我请你喝杯热咖啡,提提神。下午还有课呢,可不能让孩子们看到我们无精打采的样子。”
“嗯!”卫敏用力点点头,站起身,把茶杯里的凉茶倒掉,“我先去洗把脸,一会儿来找你。”
看着卫敏走出办公室的背影,虽然依旧有些落寞,但崔灿灿知道,她心里的那盏灯,并没有完全熄灭。
下午的阳光更加温暖,透过窗户洒在康复园的各个角落。崔灿灿走进感统训练室,看到卫敏已经换好了训练服,正在耐心地指导一个孩子跳平衡木。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脸上带着专业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伤心难过的卫老师只是一场幻觉。
崔灿灿没有打扰她,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卫敏蹲下身,轻轻扶着孩子的胳膊,鼓励他勇敢地迈出下一步。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像一幅安静而充满力量的画。
做个好老师太难了。崔灿灿心里想着,转身走向自己的教室。但正是因为难,每一次进步、每一个笑容、每一声稚嫩的“老师好”,才显得如此珍贵。而那些曾经的委屈和难过,也终将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中,被慢慢治愈,成为成长路上的星光,照亮继续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