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羽垂首躬身,脊背挺得笔直,语气坚定如铁,字字恳切,掷地有声:
“太后,奴婢蒙您恩宠数十载,自入宫那日起,
您便始终视奴婢们如亲眷,屡屡护奴婢们于危难之中,
这份恩情,奴婢们此生难报。
如今国势动荡,逆贼作乱,朝臣离心离德,
您独自支撑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日夜操劳,寝食难安,
奴婢们岂能安坐宫外,袖手旁观?”
她抬眸望向上座的武媚娘,眼底闪烁着赤诚的光芒:
“奴婢虽已年迈,筋骨不如往昔,
但晨昏侍疾、守夜警醒尚可胜任,
亦可替您挡些明枪暗箭,分些劳碌辛苦,
能伴在太后左右,为您尽绵薄之力,
是奴婢们的福气,亦是奴婢们此生所愿,
还请太后成全,让奴婢与白月留在宫中,好生服侍您,
护您岁岁安康,万事顺遂。”
此时,白月已将武媚娘最后一支凤钗取下,银丝散落肩头。
她拉着黄羽再次齐齐跪下,额头微垂,语气恭敬而执拗:
“太后,黄羽所言句句肺腑,
如今您身边人多眼杂,人心隔肚皮,难免有奸佞之辈暗藏其间,
奴婢们虽年迈,但心明眼亮,忠心耿耿,总比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近身强,
您就让奴婢们留下吧,只有奴婢们日夜守着您,心里方能踏实。”
武媚娘望着二人鬓边的霜华、额间的细纹,以及眼底那份毫无杂质的赤诚,
心中那片被背叛与战乱冰封的角落,终是被这滚烫的旧情焐化了几分。
喉头微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她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好……那就留下吧!”
这两位相伴数十载的奴婢,能抛开利弊荣辱,将一颗忠心捧到她面前。
她们的恳切无关权位,执着不为名利,纯粹得像宫墙之外未曾被世事污染的清泉,
这份在危难之际不离不弃的忠诚,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动人心魄,
让她那颗被猜忌与防备包裹的心,
滋生些许暖意。
夜深人静,两位忠心婢女垂手侍立榻侧,烛火如豆映得凤帐斑驳。
武媚娘闭眼躺在凤床上,指尖暗扣锦被,眸底虽闭,却心绪翻涌难平:
裴炎身居相位,受先帝托孤之重,却怀狼子野心,暗蓄反叛之念,
程务挺手握重兵,沐哀家提携之恩,竟罔顾纲常,私通逆党!
她喉间冷哼一声,眉峰微蹙,
此二人,食君之禄却背君之恩,享国之荣却负国之托,
既不配谈忠君爱国,亦不配久享荣华富贵!
程务挺骁勇善战,本是平叛良将,然其通逆裴炎之事已如鲠在喉。
武媚娘眸底闪过厉色,
翻身面向床内,
她暂不治其罪,并非是她心慈手软,
实乃叛军未平,边境未宁,骤失大将恐生变数,
可若遣他平叛,又怎能防他倒戈相向,与逆贼里应外合?
这般进退维谷的盘算,她只在心底反复掂量,千回百转,
连最心腹的上官婉儿都未曾透露一言。
她和旦儿如今如履薄冰,半点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
程务挺虽勇冠三军,但此时是否忠心于她实乃雾里看花难辨真伪。
若信其忠,贸然付以兵权,遣他平叛,
万一他阵前倒戈,与扬州逆贼沆瀣一气,无异于养痈为患,
自己岂不是是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