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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乌萨的小番外——出现在现实土地的精灵(2 / 2)

阿麒则在他的手机App上反复提交救援申请,同时与品牌售后、路政部门进行着一轮又一轮令人疲惫的通话沟通。

信号时好时坏,对话常常需要重复,解释我们的位置、情况,对方的回应有时程式化,有时带着被夜间打扰的不耐。

屏幕的蓝光从侧面映着他因急切而有些扭曲的脸。

荒郊野岭,深夜严寒,前路未知,我知道,一股强烈的烦躁和无力感正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为了让他通话时少受干扰,也为了让自己焦灼的心有一处着落,我开始用脚扫开一片区域的枯叶。

干燥的叶子沙沙响着向四周散开,露出

我站在这小片“净土”上,仿佛获得了一丝微弱的掌控感。

阿麒突然放下手机,没有继续下一个通话,而是转向我,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我们这......是不是也算同生共死过了?”

“算!怎么不算呢!”我立刻大声回应,试图用夸张的肯定驱散他话语里的沉重。

我明白,这是他在巨大压力下一种苦中作乐的自我排遣,困守于此,寒风刺骨,救援迟迟未至,他心底难免有愧疚。

“平时在公司,日复一日对着电脑,哪有机会体验这种‘好事儿?”我试图让语气轻松些:“长这么大第一次在高速上遇险,以前只在新闻里看过,这下也算涨了见识,人生完整了。”

“没事儿的,阿麒,真没事儿。”

我拍了拍自己身上厚重的羽绒服:

“你看,裹这么严实,背对着风,戴上帽子,一点儿不冷,我能在这儿站到天亮。咱们又没受伤,最坏就是多冻一会儿,等救援来了就好。”

我抬起头,望向夜空,继续说:“而且你瞧这地方,其实挺美的。都说月明星稀,但这里远离城市,光污染少。星星非但没被月光掩盖,反而清晰灿烂。”

我的话半是安慰,半是真实的发现。

在摆脱了最初的手足无措后,郊区的寂静与天空的浩瀚,的确带来一种异样的、略带寒意的宁静。

阿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继续他的“电话攻坚”。

我能听出,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用力,条理也更清晰——那是一种努力克制情绪、集中精神、以便有效沟通的表现。

我与他面对面站着,脚下是刻意清理出的泥土。

夜风穿过桥洞,带来远处若有似无的呜咽,也卷起周围未被清理的枯叶,发出持续不断的“唰唰”声。

这声音原本已被我忽略,归于背景杂音。

直到我无意间抬起头。

一个黑影,毫无征兆地、安静地出现在阿麒身后不远处的枯叶边缘。

人在紧张孤独的环境里,想象力会变得危险而活跃。

【狼?不,体型太小。这附近也不是深山老林。野狗?倒有可能……】

我下意识地伸手,将正专注打电话的阿麒拽到身边,压低声音:“你后面有东西!离远点!”

我当时觉得高速路旁边不会有村庄,不然吵也要吵死,家养的动物肯定不会跑这么远。

所以是狗的话也只能是野狗,别不小心被咬了,回去还要打疫苗,那可就祸不单行、得不偿失了。

很幸运,我猜错了。

那黑影似乎对我们的动作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慵懒地做了一个我极其熟悉的动作——它舒展身体,拉长,背部弓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再放松。

一套猫科动物特有的、充满柔韧与力量的“伸展运动”。

月光清辉如水,均匀地洒在枯叶堆上,泛起一片灰白的微光。

但这光似乎无法渗透那黑影的轮廓,只在它身上镀了一层极淡的、流动的银边。

是一只猫。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我对猫,尤其是黑猫,有一种偏执的喜爱。

虽然因生活所限从未饲养,但我笔下过去与未来的故事里,总会徘徊着一只黑猫的影子;甚至我个人的标识设计中,也悄然融入了黑猫的元素。

但是我从未见过这样一只好看的黑猫,光滑的皮毛就像是绸缎面一样反射着月光,从头到脚到竖起的尾巴没有一根杂毛,他抬头和我对视,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就像是一对完全融入夜色的黑宝石。

所以,或许我更应该称呼他为玄猫。

因为喜爱,我曾了解过关于黑猫的种种说法。

西方中世纪传说将它与女巫、厄运相连,因其毛色难辨五官,在暗夜中神秘突兀,容易引发人对未知的恐惧。

最初的一瞥,也确实吓了我一跳。

但在东方文化里,玄猫常被视为灵物,能辟邪镇宅,带来安宁。

当然,我自认是唯物主义者,坚信猫就是猫,承载不了人类赋予的吉凶寓意,那不过是故事与想象。

然而,在此刻此地,在这寒风呼啸、焦虑弥漫的荒野桥洞下遇到另外的生灵,无疑对我是一种极大的慰藉,对阿麒也是......

它非常健康,甚至可以说是强壮。

不同于校园里那些慵懒肥硕、摊成一滩的“橘座”,这只玄猫体型匀称矫健,肌肉线条在光滑的毛皮下隐约起伏,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宛如一只娇小的黑豹。

它的行为也颠覆了我对猫的认知。

面对两个体型远超它、在它领地内躁动不安的陌生人类,野猫的第一反应理应是警惕与逃离。

这附近并无村落,家猫鲜少在如此寒夜跑出这么远。而即便是家猫,也不会随随便便遇到谁都亲近。

但它没有逃。

它迈着从容、近乎优雅的步子,主动走近我们。

它在阿麒和我之间轻盈地走动,像一位尽责的守卫,时而低头嗅闻地面,时而昂首巡视四周的黑暗,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它会主动绕到我脚边,用脑袋顶蹭我的小腿,将耳朵凑近我冰凉的手心,发出细微的、呼噜呼噜的声音,那声音奇异地穿透了风声与车噪,带来一种直抵心灵的温暖与平静。

可当我想伸手将它抱起来仔细端详时,它又会灵巧地一闪,避开我的手臂,随后又转回来继续蹭我的胳膊。

它不像偶然路过的访客,更像这片寂静土地真正的主人,以它神秘的方式,守护着两个因意外而闯入、有些狼狈的孩子。

阿麒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不像之前那么暴躁,还有闲心打电话找朋友咨询,继续心平气和地和路政与品牌救援电话扯皮。

月亮似乎更亮了,群星横跨天际。

我索性靠着冰冷的桥墩,席地而坐。

玄猫轻盈地跃上我的腿,并不安分趴着,而是挺直身躯,像个了望者,时而转动头颅审视周围黑暗,时而又用头顶碰碰我的手,示意我抚摸它。

它的皮毛冰凉顺滑,底下却散发着温热的生命力。

从唯物主义角度,我可以轻易解释:

这或许只是一只毛色较黑的普通田园猫,可能曾被人类善待,所以不怕生;或许是远处村庄某户人家的宝贝,今夜恰好游荡至此。

它的出现,纯粹是概率的巧合。

但有时候,这些理性的分析,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不是它“是什么”,而是它“在此时出现”。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寒冷节点,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它用它沉默而坚定的存在,驱散了我们心中大半的恐慌与寒意,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力量。

它让我们觉得,我们并非完全被世界抛弃。

我一度想拿出手机,为它留一张影像。

但手指触动屏幕的瞬间,又放弃了。

闪光灯会惊扰它,而即便不用闪光,那种拍摄的行为,似乎也亵渎了这份不期而遇的、静谧而充满灵性的陪伴。

有些时刻,只适合用眼睛和心去铭刻,而非镜头。

时间继续流逝,但不再那么难熬。

终于,远处出现了旋转的黄色警示灯——救援车来了。

我们站起身,准备离开。

玄猫也轻盈地跳下我的膝盖,蹲坐在几步之外,静静看着我们。

阿麒忙着与救援人员交涉,将爆胎的车子小心开上拖车板。

我站在一旁,最后望向那片桥下的黑暗。

它在那里。

躲在高速路金属护栏的阴影后,只露出两个尖尖的、机警的耳朵轮廓。

它没有再上前,没有跟随,只是那样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我们的方向。

拖车启动,缓缓驶离应急车道。

我透过车窗回望,看到那对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随即,那小小的、墨色的身影向后一缩,便彻底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它出现过。

2025年12月2日。

这个日期,连同那个寒冷的夜晚、郊外高速桥下清冽的空气、璀璨而孤寂的星空、轮胎漏气的嘶嘶声、指尖的麻木、电话里的焦急、还有那只皮毛流淌着月光的玄猫,都将被我永久收藏——

寒风,郊外,凌晨,短暂而永恒地,邂逅了这片荒凉土地上,一只自由的精灵。